流萤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这客栈里，有十几个产妇。

这十几个产妇，几乎在同一时刻咽气，那些孩子，明明产婆说健康好动的孩子，有的已经看见了头，有的身子已经出来的一半。

就在那一声惊雷中，失去了气息。

扑通一声，身形消瘦的少年瘫坐在地上，东方凝从一开始的不明所以，脑海里闪过白日离去时流萤带进来的产妇，将黑夜里那混着风声的凄厉叫声和产妇生产时的叫声联想到一起，瞬间明白。

“阿折--”

东方凝声音发抖。

她是上过战场的女孩子啊，但是战场就是血光滔天，而白日里的东元镇，明明还一片祥和。

那些都是产妇和孩子，和成年的战士终究是不一样的。

“公主，殿下。”

一名身形高大的暗卫进来，瞥了一眼在地上的流萤，拱手说道：“今日客栈里死的人太多，且都是产妇，定会引起当地官员重视，说不定会惊动元辽王都，请二位殿下趁夜色正浓离开东元镇。”

东方凝快速站了起来：“对，阿折，我们赶快走！”

“我不走。”

东方折只轻轻一挣就挣开了东方凝的手，十七岁的少女，就算见过再多风浪，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依然手软脚软，即便故作镇定。

东方折抬眼看了东方凝一眼，眼里满是心疼和抱歉，语气却坚定：“今夜一定还有产妇，流萤暗香，本殿以西辽皇孙殿下的名义，命令你们，一定要找到子时出生的白氏女！”

东方凝愣住。

暗香和流萤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又对上东方折坚定的眼神，不知该如何行动。

为了自家公主和殿下好，现在就应该把他们打晕带回西辽，暗香如是想。

“按他说的做吧。”

东方凝苦笑，尽力按下自己颤抖的手：“你们跟在阿折身边这么多年了，该知道的，阿折，不达目的不罢休。”

“.......是。”

迟疑一阵，二人还是应了下来。

暗香毕竟是男人，扶着有些虚软的流萤出去了。

“阿折。”东方凝软软叫着，第一次，不像之前那样刁蛮作怪，粗声粗气：“那些孩子都死了，阿折，因为你的疯狂念头，那些孩子都死了。”

说道最后，少女的脸上满是泪水，她瘫倒在地，只要一想到那些还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子，她就站不住了。

“没事的阿凝。”

东方折搂住她的肩：“记得皇爷爷说过的话吗？万年前创世出世，传闻创世的血肉能活死人肉白骨，我们把这些孩子和产妇的尸体运到北辽雪山，阿折跟你保证，只要找到了阿初，我们就回西辽，阿折会用穷尽后半生寻找创世救活他们。”

“阿凝，阿折保证。”

东方折一下一下抚摸着少女颤抖的肩膀：“阿凝乖，阿凝乖，找到阿初，我们就回西辽。”

内心极度的愧疚总让人发困，东方凝就在东方折一声一声的安抚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东方折就盯着窗外，眼睛一眨不眨，仿佛看到那个眉眼清透的少女在迎面走来。

“又是混沌的把戏么？”

黑衣黑袍男人站在黑暗中，屋内发生的一切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西辽王族，呵，这是爱情还是诅咒啊。”冥子修有以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猫咪：“炙玥，你说，混沌是怎么生出这九转玲珑心的？万年来，将我们这些自称为王的恶人耍的团团转？”

炙玥：“喵呜———”老娘才不管什么九转玲珑心，你给老娘把禁言咒解了，老娘要下地，老娘要走路，老娘是凤凰！不是臭黑猫！

冥子修轻笑了声：“炙玥，做了猫的你，比做人的时候可爱多了。”

冥子修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起来格外勾人，炙玥看的不禁眼都直了。

看着怀里猫儿温顺地垂下头，冥子修笑的更厉害了。

这凤凰啊，皆好好看的皮囊，千年前，凰女商颜就是被狐族东离的皮囊迷了心窍，一发不可收拾，当人后，公主炎琅又被将臣紫宸收了心魄。

脑海里闪过眉飞色舞的少女的影子，他不仅暗自觉得，俗人容易被皮囊所迷也算正常。

不过不同的人，迷恋的皮囊不同罢了。

运筹帷幄，游戏人间？

那他冥子修就跟着乐羡做一个看客好了。

“炙玥啊，但愿我那个傻弟弟，能一直像现在这样，不问世事。”转而他又自顾自摇了摇头：“这样也不好，起码会失去很多年乐趣。”

“该怎么办呢？”

刹那间，狂风骤停，冥子修盯着显露的月亮一角，嘴角噙着笑，喃喃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暗香和流萤分头一南一北沿着东元街搜寻。

本因着狂风搜寻十分费力，满大街都是遗落的红灯笼和绸带，住户们都闭门不出，于是西辽皇孙殿下身边两大暗卫只能翻墙，为避免用轻功的过程中被大风刮走，若因为这样子的小任务受伤就太不值当了。

就在暗香不知翻了多少户人家，正准备打道回府和流萤汇合时，听见了一声弱弱的猫叫。

紧接着是浓重的血腥味和侍女的低语。

“她要是死在这镇上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那个女人生孩子不过趟鬼门关？”

“可是咱们好歹给找个产婆啊，这从前半夜到后半夜，万一把小少主给憋死了........”

“呸，什么小少主！不过一个见不得人的女子罢了，不然怎的会被安置在这边陲小镇上？”

“我不管！我良心不安，好歹是个小生命！”

暗香寻声找去，那是一间掩映在胡同里的小房子，藏得十分隐蔽，进出的巷子只容一人通过，还在南方的树木高大，且此刻狂风已停，暗香很快在屋顶上藏好了自己，掀开瓦片。

“啊！！！”

推门而入的小丫鬟尖叫出声。

暗香屏息，入目是一名全身赤裸的微胖女人。

女人手上拿着一把带血的剪刀，身边躺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婴儿，二人脐带还连着，看上去像无人帮忙女人自己又无力将孩子生出来，只能生生剖开了自己的肚子。

这一幕太过血腥，进来的丫鬟承受不住，晕倒在地，外面的丫鬟闻声进来，见到这一幕，仿佛嗓子里堵了一团棉花，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四周一片寂静。

“救，”

女人发出的咕哝声十分轻微，却足够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女人费力地移动自己的手，想向丫鬟求救，那丫鬟却是尖叫一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