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来时,发现铃木店长和铃木森原都围在自己桌前,姚织星莫名其妙地走近,才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尖塔”,最顶端插着一根蜡烛。待一细看,才发现这个“小尖塔”是章鱼小丸子做的,一共十枚,分成三层,最底下六个,再上面三个,最顶上一个,上面交错着淋上诱人的黄澄澄的蛋黄酱和鲜红的番茄酱,并洒满了木鱼花和海带屑。姚织星抹了抹口水,“这不会是...我的生日蛋糕吧?”
辰昇说,“原来今天是你生日啊?你不早说,我该给你买个礼物的。”
姚织星懒得理他,说的好像他们早就认识一样。她看向铃木森原,那个比自己高上一头的、已经有男人模样的男孩躲开了她感激的眼神,用不情不愿的语气说,“妈妈非要让我做的,麻烦死了。”
铃木店长说,“森原不好意思了,其实他记得可清楚了,就怕你今天不来呢。”
“吵死了,”铃木森原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重重地抽下来,转身走了。
姚织星看着铃木店长,眼里盛满了笑意,“真的,太谢谢了。我最喜欢吃这个了。”
“要不然许个愿?”辰昇笑着说。
“这...对着一堆章鱼小丸子?”
“没关系啦,来吧,我们给你唱生日歌。”辰昇不管姚织星的阻拦,自顾自地唱了起来,跳动的火光爬到了他的眼睛上,那一双时而轻佻、时而得意、时而自作聪明的眼睛此时变得专注而认真。没有多余的造作和渲染,真诚而纯净。
他唱完之后,又看向铃木店长,两个人心意相通似的,铃木店长紧接着就用日语也唱起了生日歌。他们似乎都了解姚织星不想太引人注目,于是都声音很低。
姚织星觉得很暖,在今天有这个像妈妈一样啰嗦又贴心的铃木店长陪伴,还有这个浮夸又自大的大男孩的陪伴。这样看起来,的确比自己窝在单身公寓里躺着吃下一座山一样的零食要开心得多。
她闭上眼睛许了愿,然后吹灭了那根蜡烛。
不知道什么时候,铃木森原又出现了,像是方才故意躲过唱歌环节一样,他面无表情地把托盘上的菜目一个个放上桌子,青瓜寿司、碳烤牛舌、蔬菜天妇罗、还有蜜汁鸡肉串和两份咖喱猪排饭。最后,他随意地像上菜一样又放下了个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小方盒子,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姚织星拿起来,趁着铃木森原还没走远,在他身后愉快地大声喊道,“谢谢啦森原!”
铃木店长也很好奇里面是什么,催着姚织星赶快打开。
“好漂亮!”铃木店长和姚织星同时说。
里面是一对耳坠,一长一短,一只挂着星星,一只上面挂着弯弯的月牙。
辰昇也不禁说,“这小子品味还不错嘛。”
铃木店长又去招呼客人了,姚织星把小盒子又扣上,拿起筷子准备对章鱼小丸子下手了。
“怎么不戴上看看?”辰昇说。
姚织星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继续把目光专注在章鱼小丸子上,一手一只筷子,准备左右开弓,一手插一个。
辰昇观察着她,看她张大了嘴把一整个章鱼丸子吞到嘴里,脸蛋鼓鼓的,随着牙齿的咀嚼而起伏,仿佛没有比嘴里装满食物更幸福的事了。可他怎么觉着,这样看似无念无想的她,心里装了很多很多的思虑呢。
想这些干嘛?辰昇差点忘了自己快要饿死了,于是自己也夹了一枚章鱼小丸子,学着姚织星的样子,整个放到嘴里。
“啊啊啊,”他刚咬了一下,就被小丸子内里包裹的热气烫得直跺脚,狼狈地张开嘴吸了几口凉气,才勉强能咽下去,连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这这,这也太烫了吧?”
姚织星看了他几秒,然后迅速把盘子拽到自己这边,小气地护住小丸子们说,“嫌烫就不吃。”
“好好好,我还是吃饭吧,吃饭抗饿。”辰昇舀起一勺咖喱,吹了吹,放到了嘴里。浓郁醇厚的咖喱配上香软的白米饭,终于抚慰了他备受煎熬的胃,“好吃...”他一勺接着一勺,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好吃吧,”姚织星得意的说,自己嘴也停不下来。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姚织星拿出手机,然后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和辰昇说,“餐厅那边回电话了,我听听什么情况。”
姚织星前脚刚走,辰昇就注意到原先她脚下的地方有个黄色的钱包,应该是刚才姚织星掏手机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的。他捡起来打开,看到里面相框的位置有一张剪影似的纸,好奇心驱使他把那张纸掏出来。翻过来,他发现这个人自己是认得的。
那是很明显按照轮廓从哪个杂志上剪下来的,被放在唯一一个摆放相片的地方,这就体现了这个人在钱包主人心里的地位吧。
这个人不但他认识,随便在马路上拉一个中国人,甚至他怀疑大部分的日本人,都认识。
安旭。这不是安旭吗。
姚织星回来坐下的时候,看到辰昇正一手托腮,玩味地看着自己。
“干嘛这么看着我,”她莫名其妙地坐下,“餐厅那边的人说那儿有个符合我们描述的钱包,明天去看看吧。”
“大姐,”辰昇在桌子底下藏着的右手悠悠然地举起来,他炫耀般的晃动着手里的黄色正方形钱包,“不是说不追星吗?果然是骗我的吧?”
他缓缓打开对折的钱包,显露出那张藏在里面的照片。无心的笑脸、看好戏似的质问、缓缓推近眼前的不得不直视的影像,令姚织星窒息。
辰昇的笑从来没有如此让人厌恶,它看起来多像嘲笑,嘲笑她自欺欺人,嘲笑她掩耳盗铃,嘲笑她漏洞百出、满目疮痍。
所有的血液沸腾起来直冲头顶,炽热的愤懑淤堵在胸腔蓄势待发,拳头不知不觉地握紧...
她突然站起来,“好笑吗?”
辰昇不笑了,他手一僵,尴尬地看着她。
“我追不追星关你什么事,反正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姚织星翻出了最冷漠也最伤人的语气,而一切依然驾轻就熟。那个像刺猬一样的自己,那个无端任性的自己,原来一直都在自己身体里,再怎么修炼也无法驯服。
可她突然想起来,再也没有人在她发脾气之后还笑嘻嘻地摸着她的头,想方设法逗她开心了,再也没有人那样宽容又好脾气,纵容她胡闹了。
姚织星突然失去了全身力气,猛地瘫坐在沙发椅上,慌忙整理好自己的东西,“钱包我让他们帮忙寄到我家了,明天你来这里拿吧。”
她不敢看辰昇的脸,走到桌子边上,犹豫了片刻,快速从辰昇的手里拿回自己的钱包。“这顿我请,”她说,然后就推门离开了。
风铃声余音不绝,搞得辰昇心里乱糟糟的。他拿起勺子吃了两口,只觉食不知味,便丢了勺子。他低头把脸埋在手里,又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连连叹气。
实在是让人在意啊,自己那样随便拿出人家钱包里的照片调笑,确实太冒昧了。
正考虑着这一大桌子菜怎么吃,铃木森原又十分晦气地出现了,他阴沉着脸用英语说,“我妈妈让我来问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辰昇一脸苦相地说,“我好像把她惹生气了。”
铃木森原嘴角下沉,有那么一瞬间辰昇感觉这位小兄弟可能要出手打人了,他目光落在铃木森原白色短袖下薄薄的肌肉上,咽了下口水。
而铃木弟弟并没有动手,而是把餐盘上的两盘炒饭放到桌子上,面无表情地说,“日本人不剩饭剩菜。”说完便走了。
辰昇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头一次觉得美食也是一种惩罚。
他深吸了一口气,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