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她请“麻花”警官唐少华说下去。
“他连红绿灯都不看,直接冲过马路,却和一旁开出来的卡车相撞……”“麻花”警官唐少华叹了一口气。“我们马上送他到医院,但他不久就断气了。后来得知他才念初中,而且刚升上二年级。那群少年在巷子里并没有吸食强力胶,而是在分赃,他们从超市偷东西,连机车也是偷来的。”
一如预料中的情节,赵晓燕不由得皱起眉头。“家父必须为此负责?”
“当时的确有些问题。因为警察追捕未成年嫌犯时,必须非常小心。虽然不至于受到处分,但赵健华先生不久就被调职了,他随即辞去了警察的工作。”
“是为了负责吗?”
“不,我想不是。”“麻花”警官唐少华很肯定地说,“我曾经问过赵健华先生,问他是不是认为当时判断有误。”
“家父怎么说?”
“他明白地否认了。”“麻花”警官唐少华说。“他说,自己的使命就是保护市民安全,如果对于那些看到警车就逃的人置之不理,等于背弃了使命,而背弃使命,便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使命……”
“人生而负有使命,这是赵健华警官的口头禅。”说着,“麻花”警官唐少华落寞地笑了。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赵晓燕心想。
“麻花”警官唐少华看看表,似乎很在意时间。“可以开始了吗?虽然和你聊赵健华警官开心得多……”
“不好意思。不过,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我想令堂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只记得有人因父亲而死,怕你内心因此受伤。”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对于家母至今从未提起,并不会生气。”
“那就好。”“麻花”警官唐少华的视线再度落在记事本上。“其实,今天本来应该由另一位宋明刑警来的,可是我发现是你,硬是要来。所以,要是不好好做点事,就很难交代了。”
赵晓燕微微一笑。对她来说,与其被陌生刑警问话,不如由多少与自己有些关系的人来问,心情也轻松一些。
“关于那只腊肠狗,你是今天早上第一次看到的吧?”
“是的。”
“不过,好像常有人会把狗绑在那里。”
“我想应该是患者,因为宠物不能带进医院。”
“你平常看到狗被绑在那里,都会像今天早上这样摸它吗?”
赵晓燕摇摇头,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那时候刚好看到有纸条卡在狗的项圈上,觉得那只狗很可怜,才走过去的,平常只是站在远处看。”
“麻花”警官唐少华一边对她的回答点点头,双手交抱胸前。“果然,这么一来,究竟该怎么解释?”
“请问,有什么不对吗?”
“麻花”警官唐少华听到她发问,先是有点犹豫,然后才开口。“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先别管是不是恶作剧,我看不出犯人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留下恐吓信,塞在小狗项圈里,这对犯人来说,是一种非常不可靠的方法,可能出点小错那封信就掉了。”
“这一点,我们医师也提过。不过,他推测犯人不是认真的,才会选择这种方式。”
“麻花”警官唐少华不以为然。“我认为,如果不是认真的,更应该会选择安全而确实的方法。这次的做法非常危险,因为狗会叫,要是狗在犯人塞恐吓信时吠叫,马上会引起周遭人的注意。没人能保证狗乖乖听话,犯人却选择这种方式,为什么?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赵晓燕也用心思考刑警这席话,而且认为他说的很对。即使是腊肠狗也会叫,那只狗虽乖,但纯属巧合。
“最安全的方法是邮寄,因为邮戳几乎无法成为线索。特地来到医院,对犯人就是一种冒险,假使他有什么理由无法投递,也只要偷偷放进信箱就行了,或是夹在医院员工车上的雨刷也行,方法多的是。所以,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小狗的主人。如果你没先发现,那么发现恐吓信的应该是狗主人。于是我想,犯人是不是基于什么原因,希望那个狗主人发现恐吓信?”
赵晓燕点点头,刑警的想法符合逻辑。
“我们打电话给附近的兽医院,以地毯式搜索腊肠狗的主人,虽然花了一点工夫,不过还是找到了。饲主是一名六十三岁的女性,花了三十分钟走到医院,顺便带狗散步,并不是定期看诊。我们瞒着恐吓信的事,问了她不少问题。但无论怎么想,都不太可能与这名妇女有关,她是昨天晚上才兴起到医院的念头,所以犯人不可能预先知道。”
“您的意思是,犯人是那名妇女身边的人……”
听到赵晓燕这么说,“麻花”警官唐少华似乎颇为意外地张大了眼,然后笑了。“很犀利,不愧是赵健华警官的千金。不过呢,应该不是。那名妇女独居,而且并未向任何人提起今天要来医院。”
自己想得到的,刑警自然都考虑到了,赵晓燕这么想。
“接下来就是你了。”“麻花”警官唐少华说,“实际上发现的人是你,或许这正是犯人的目的。也就是说,犯人知道你会去摸摸绑在那里的狗,才把恐吓信塞在那只腊肠狗的项圈。虽然不知道犯人的理由是什么,但或许他的目的就是让你发现――因为这么想,所以才问了刚才那个问题。”
赵晓燕心想,这个刑警的头脑真灵光,如果是一般人,一定会把赵晓燕发现恐吓信当成纯粹的偶然吧,然而连这种事,他也不会视为必然。
“可是,我发现真的是巧合,应该没有人会推算得准。”
“似乎是。所以这么一来,这个问题该怎么解释呢?”“麻花”警官唐少华抬头望着天花板,又看着赵晓燕苦笑。“不好意思,我决定回去之后再烦恼。”
“唐少华先生,您不考虑恶作剧这个可能性吗?”
“很难说。现阶段还无法确定,是恶作剧的可能性依然很大。在还没找到确切证据之前,不要有先入为主的观点――这是你父亲教我的铁则。”“麻花”警官唐少华看看表,站了起来。“谢谢你百忙中还抽出时间。”
他往门口走去,但在开门前回过头来。“关于这家医院的医疗疏失,你曾经有耳闻吗?”
赵晓燕感到很意外,看着刑警。“即使有,您认为我会说吗?”
“麻花”警官唐少华笑了。点点头,擦擦人中。“我只是问问,不问这个问题,之后可能会被上司唠叨。”
“难为您了。不过请放心,如果听到什么,我会通知唐少华先生的。”
“真的吗?”
“我也不想在隐瞒医疗疏失的医院里研修呀。”
“麻花”警官唐少华以了解的表情点点头,说声那么告辞了,便离开了房间。
赵晓燕晚他一步走出会客室,高局长快步靠过来,追根究底地询问刑警问了她什么,她又如何回答。她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再确认而已,之后便离开了事务室。
今天没什么剩下的工作要做。她想,偶尔也早点回去吧。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赵晓燕醒了。这是暌违已久的熟睡,她自我分析,可能是昨晚上床以后想起父亲的关系。
唐少华刑警的话,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很新鲜。她至今从未听过赵健华在担任警察时期的事,也不关心。
值勤时害死一名少年,这个事实的确让她震撼不已,但按照唐少华的说法,她觉得那不能算是赵健华的错。
人生而负有使命――
赵晓燕想起什么时候听过这句话了,那是赵健华动手术的前一天,在病房里对她说的。
“你可不能活得浑浑噩噩哦!只要好好用功,替别人着想,很多事情你自然而然就会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才能完成的使命,每个人都是怀抱着这使命出生的,爸爸是这么认为。”
赵晓燕相信父亲是有信念的,在追捕骑车逃逸的少年时,也是因为怀着信念才没有迟疑,虽然最后造成了无可挽回的结果,但父亲一定不后悔吧。
她想起父亲的背影,没有废话,以行动让妻小安心,这便是来自于警察时代的信念。
赵晓燕准备完毕,徒步走向医院,一来到医院前面,就看到很多上门就诊的患者,赵晓燕看了看那座脚踏车停车场,今天早上没有小狗被绑在那里,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走过前厅。
正当她在加护病房检查患者胸部x光片和验血资料时,听到有人叫了声“晓燕”。赵晓燕一抬头,孙明远就站在她面前,已经换上白袍了。
“巡房了没?”
“等一下才要去。”
“那好,在那之前,你先跟我来。”
“去哪里?”
“你来了就知道。”
孙明远走进电梯,按下六楼按钮,于是赵晓燕知道目的地了。一般住院患者的病房只到五楼。
在六楼一出电梯,整个气氛都变了。整体空间非常宽敞舒适,地板颜色也不一样。
孙明远走到走廊最深处,在边间的某间房敲了敲门。
门开了,出现了一名年约三十五岁的男子,穿着深灰色西装,系着咖啡色领带,体型瘦削,感觉不出肌肉,肤色白皙,尖削的下巴留着胡渣。
赵晓燕还知道他叫刘钢,有时候会在这间病房碰面,但彼此从未交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