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燕喝着咖啡，看到沙发上的包包。那是孙明远的东西。“教授还在吗？”

“正在跟警察和事务局的人开会，好像是明天起施行的方针还搞不定。”张效诚回答道。

“这是指……”赵晓燕不解的说。

“简单来说，就是讨论诊疗业务该怎么办。警方会希望医院暂停业务，这当然行不通，住院患者还是很多，医院必须正常运作，而且已预约的患者，一定也有人明天照常上门吧。可是，要接收多少名额就很难决定了。”张效诚详细的为赵晓燕讲解会议可能讨论的问题。

“比如拒收初诊的患者？”

“我想这么做很恰当，因为我们无法预测犯人会怎么混进来。总不能派人检查民众的随身物品吧。”

原来还能这么做啊，赵晓燕心里再度产生危机感。仔细想想，不止这一次，之前收到恐吓信的时候，犯人一定也乔装成患者接近医院。

赵晓燕心想，若照平常的做法，毫无限制地开放，那么从明天起，就连经过候诊室也难免会以怀疑的眼光审视患者，可是，就算面对罪犯也不一定能够判断出来。

“你今晚本来是跟教授一起吃饭来吧。”张效诚突然问道。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赵晓燕吃惊地看着指导医师。他微微一笑：“教授已经把他和你母亲的事告诉我了。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您之前就知道了吗？”赵晓燕问道。

“从知道你要来这里的时候。要装作不知道是有点麻烦，不过我能理解教授的说法，他不想招致不必要的误会。”

“那么，为什么现在还……”赵晓燕不解的问道。

“你的研修快结束了。结束之前，还有一场大手术吧，李成峰先生的手术。你应该会以助手的身份参加。在那之前，我有话想跟你说。”张效诚以指导医师的身份说道。

“哦，导师有什么话要说？”赵晓燕小心的问道。

“以后，如果要和你共事，就算你是教授的女儿，我对你的态度也不会改变。你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医师，连半吊子都还算不上。该盯你的地方我会盯，该夸奖的时候我不会吝啬。”张效诚以略带严厉的口吻对张晓燕说道。

“当然，请导师务必严格要求，这样我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医师。”赵晓燕郑重的对张效诚说道。

“孙明远教授也表示会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你。就我所见，教授的话不假。但是，问题在于你。你没有依一颗平常的心去对待教授。”张效诚接着又说道。

赵晓燕抬起头，眼前就是张效诚认真的目光。

“母亲再婚，这种经验我没有，所以这么讲可能很不负责任，但是，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是不是该给他们一点空间呢？”

“您的意思是？”赵晓燕以提问的眼光看着张效诚。

“我是说，你应该分清楚你是你，你母亲是你母亲。”

“我分得很清楚啊。”赵晓燕郑重其事的说道。

“是吗？看你这个样子，我实在不这么认为。你看教授的眼神，还是有点不自然，有点勉强。你这样是当不了助手的。”张效诚也以认真的口吻对赵晓燕说。

赵晓燕垂下视线，把马克杯放到嘴边咽下转凉的咖啡。

“你反对他们结婚吗？”张效诚又以和气的口吻问道。

“没有啊，我不反对……”赵晓燕摇摇头。“只是有点……介意。”

“就这样吗？”张效诚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您认为还有其他原因吗？”

“这样就好。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心里有什么疙瘩，希望在手术前除掉。手术中的团队合作是最重要的。”

“这个我知道。对不起，让您担心了，请您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用心去做好这台手术。”赵晓燕低头行了一礼。

她心里有疙瘩是事实，但原因是张效诚想象不到的。她不能在这时候讲出来，藏在心中的这多年的疑虑她谁都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张效诚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一直看着赵晓燕，但是叹了一口气，放下咖啡杯。“你见过教授的儿子孙道孝了吧？”

“是的。”赵晓燕点点头，她没想到，孙明远竟然连这种事都说了，她感到很意外。

“教授说他是个浪荡子，其实他头脑相当好，而且很懂事，应该可以跟你处得很好吧。”

“您见过他吗？”

“见过几次。他一定很高兴自己有妹妹。”

“他是独子吧。”

“是啊，不过不是一般的独子，如果你以为他是被宠大的，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母亲，而且他本来还有个哥哥。”

“哥哥？”赵晓燕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怎么说？不是说她是独自吗？”

“他的哥哥很久以前死于一次意外。那时候孙道孝年纪还小，但我想他一定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赵晓燕看向沙发上的包包。“我的确没听过这件事。”

“教授大概不想提吧。”

“是什么样的意外？”

“是――”张效诚本来要说，却摇摇头。“算了，这件事就别再说了。我不知道确切经过，这件事也不该由第三者来说。总有一天，教授会告诉你吧。”

张效诚的这番话说得很含糊。

他拿着空杯站起来时，门开了，进来的是孙明远。“怎么，你们还在啊。”他看着赵晓燕和张效诚。

“因为要处理患者的手续……”赵晓燕解释。

“好像突然多了不少想转院、出院的患者啊。辛苦你们了。”孙明远倒下般地往沙发上一坐。

“明天的业务要怎么决定？”张效诚担心的问着孙明远。

“照常举行。总不能把上门求助的患者赶回去。不过，发烟筒骚动上了新闻，要不是有什么特殊理由，一般人应该会敬而远之吧。”

“明天安排好的手术也没有变更，是吗？”

“没错，手术照常进行。”

“那么，我想早点回去，稍微休息一下。教授，您辛苦了。”

“噢，辛苦了。”

张效诚一走，室内的气氛便令人窒息。赵晓燕走到流理台洗马克杯。

她听见孙明远呼地一声叹了好大一口气。“好累的一天，你也累了吧。”

“我没事。”

“平常住院医师的负担就很重了，又发生这种事，实在很难熬。刚刚，其他教授也讨论过了，在事件告一段落之前，住院医师可以暂停研修。”

赵晓燕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您是说……”

“在事件解决之前，住院医师可以在家待命。依目前的状况，很难让研修机制正常运作。若是发生什么问题危及住院医师，该怎么赔偿也是问题。说得实际一点，住院医师并不在医院的正式编制里。”

“这是强制的吗？”

“不，是依照本人的意愿。”

“既然如此，那我……”赵晓燕面对孙明远，“我要继续研修，请让我继续。”

孙明远以意外的表情望着她，然后微微点头。“好吧。只是这样就得在事务局的文件上签字，就是同意书，以防万一。”

“我知道了。”

“那么，我也要回去了。”孙明远夹着包包站起来。“我送你吧？”

“不了，我还有些事要做。”

“是吗？不要太勉强自己了。”孙明远走向门边，又停下脚步，转头说，“我为道孝的无礼向你道歉，你心里一定很不愉快吧。”

“不会……”

“他并不反对婚事，只是从一开始就很在意你。”

“我？”

“他吵着要见你一面，说有话想当面跟你说，没想到他竟然会那样为难你。”

“我一点都不在意，请不用担心。”

“那就好。”

孙明远背过身子要走，这次换赵晓燕叫住他。“教授……”

“还有什么事情吗？”

赵晓燕咽了一口唾沫才开口。“听说您还有另一个儿子，是真的吗？”

一瞬间，孙明远显得很尴尬，但他立刻以沉着的表情点点头。“张效诚告诉你的吗？是真的他干嘛说这些。已经二十多年的事情了，死于一场意外。”

“我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我本来打算将来再告诉你的。”

“是车祸吗？”

“嗯，上学途中，被卡车撞到，那时候他才十四岁。”孙明远似乎以局外人似的平淡语气回答。“怎么了？”

“没有……”刚才张效诚的说法让她很在意，那种口吻，像是有更复杂的内情。

“是作父亲的疏忽。明知那里的交通流量大，还让他骑脚踏车上学。所以我绝对不准道孝骑脚踏车。”孙明远的眼神好似看着远方，然后视线又转向赵晓燕。“你想知道详情是吗？”

“不用了。我……，对不起，让您想起了那些伤心事。”

“二十年了，已经没事了。倒是……”孙明远以食指指向赵晓燕的胸口继续说，“听说李成峰先生不出院也不转院。照预定，星期五动手术，麻烦你做好准备。”

孙明远脸上出现了心脏外科医师的神情。

了解――赵晓燕以住院医师的正式口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