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这件事情你准备给我什么样的解释？”

林若生沉着脸盯着坐在对面的凌飞。

凌飞把玩着手中的笔，垂下头看着面前的报告。

这是由A4纸装订成的一本册子，此刻凌飞已经翻开了，报告开头赫然写着：项目：出资人：胡成泉，占股人：沐澜、凌飞

凌飞没有再往后翻，他已经很清楚这份报告里面是一些什么样的内容了。

室内一片静默。

两人都沉默的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凌飞感到了一种煎熬。

“小飞？你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林若生抬起了拐杖，在沙发上换了一个姿势。

今天他是单独过来找凌飞的。

当他看到那份报告时，也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心中，从小资助到大的凌飞会像一条忠实的狼犬一样，忠心耿耿，守护着他们林家的一切。

连平时自己出门的时候形影不离的俞巧兰都没有带过来。

“小飞。”林若生耐着性子。

凌飞站了起来，背对着他，窗外有点阴沉。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哼~一切都是注定的，不是吗？”

凌飞背对着林若生冷冷的说出了一句话。

“什么？什么是注定的？”林若生有点不明白，但是感觉到凌飞话里似乎藏着一股底气，他不由得气上心头：“小飞，你有今天的成就，这一切都是谁给你的？当初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恐怕还在你们那里刨土，能像现在一样出国留学，再回来过上这样高管的日子吗？”

林若生的话语里怒气已经显出来了。

“是吗？”凌飞仍旧冷冷道。

“我应该感谢你什么呢？”他转过身，挡住了窗口听光亮，有那么一瞬间，林若生感觉到凌飞高大的身影的强烈压迫感。

“我应该感谢你的慷慨解囊，无私帮助还是大爱无疆呢？”凌飞往前走了一步，眼神紧紧盯着林若生。

他准备豁出去了，反正有些事情已经败露了，躲藏不是办法，按林若生一贯的做人准则和行事风格，一定会把这些事情追查下去，而且林若生应该很早就在怀疑自己了，要不然，这次的调查不会只交给林洛凡去做，故意避开自己。

几乎是一瞬，凌飞决定了，不再畏畏缩缩，自己这么多年不就是想要盼到这么一个能光明正大的今天吗？

“凌飞！你这是翅膀硬了！”林若生从来没有见过凌飞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一直以来，林若生见到的凌飞都是低眉顺眼的样子，这也是林若生对凌飞放心的原因。

“是啊，我翅膀硬了，感谢你，林董，你让我长出了翅膀！”凌飞再凑上一步。

“今生今世，我想，我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你，是你让我经历了一生中最伟大的转变！是你带给我一生中最无法抹去的所有！林董，你要问我有什么要对你交待的，今天我就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任何交待！你还满意吗？”

凌飞重重的说出的一番话让林若生有些惊呆了，一向温顺的凌飞这是怎么了，联合外人偷了公司的利益，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你知道如果我把这份材料交给检察机关，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林若生指着桌上的文件道。

“呵呵，你交啊！”凌飞无所谓的一摊手，从办公桌后面绕了出来：“你大可以去交，最好再召开一个记者招待会，把我这种吃里扒外的人抖给新闻记者，哇！”他夸张的叫了一声继续道：“JK高管联系外人吞并公司资产，这应该可以上头条吧！”

“林董，怎么样，JK以这种方式登记头条，很好的宣传啊！另外！”凌飞再加重声音道：“我可以再为大众加一个佐料，JK的林董这次是被他的私生儿子给出卖的！”他几乎是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什么私~生儿~子”轮到林若生大吃一惊，他刷的站了起来，伸出手指着凌飞：“你不要血口喷人！哪里来的私生儿子！”

“林董，你怕是忘了吧！”凌飞狠狠的盯着林若生：“当年你落难的时候，在江城乡下，你还记得花妹吗？”

“花~妹？”林若生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他抬头盯着凌飞，身子一软，坐到了沙发上，他声音放低了：“你怎么知道花妹？谁告诉你的？”

“我怎么知道？呵呵！”凌飞再次走上前，他摘掉眼镜道：“这么多年，你可曾好好看过我~！我怎么知道！因为花妹是我娘！”

就如晴天霹雳一般，林若生立时呆住了，他不由伸手按住胸口。

“当年你在江城乡下的时候，是谁把口粮省下来只为了你能吃饱？是谁给你治的腿伤？是谁不顾家里反对也要跟着你？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过要回去娶她？“凌飞眼泪流了下来：“最后你回去了吗？”

林若生惊呆的看着眼前的凌飞，难怪，在看到这个孩子第一眼的时候，他就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一直觉得他相貌似曾相识，自己还认为这就是一种缘份，所以当年为选择他资助，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会是花妹的儿子！

当年林若生由于经济问题被下放到江城，一个出了名的穷乡僻壤，村长的女儿花妹偷偷喜欢上了这个从城里来的小伙子，隔三差五的就把自己的粮食背着父母偷拿出来给他，虽然说是一些粗食粗粮，好歹在那个年月让他挺过了，不用挨饿！后来自己在生产队干洛的时候被镰刀砍伤了小腿，当年在那个缺衣少药的年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伤口化脓感染，又是花妹，到大队队医部去偷了最简单的酒精出来，自己还冒着大雨跑到山上找到草药，伺候了他大半个月，才把他的腿给保住了。

当返城名单要下来的时候，花妹跪在自己父亲面前，恳求父亲做保人推荐林若生返城考大学。

花妹的父亲拗不过自己女儿，最后以贫下中农最高的阶级觉悟性担保，将林若生填上了推荐名单。

在返城的前一个夜晚，林若生约上花妹，两人在村后的小树林里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林若生跟花妹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一旦考上大学，一定会回来，风风光光的把花妹娶走。

“那，花妹，哦，你娘，最后怎么样了？”林若生想起了花妹那张清秀的脸庞，心中仿佛有几千根针在扎一样，如果说这辈子，林若生有愧疚的人和事的话，那花妹绝对是他不能触碰的地方，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年他一眼看到十多岁的凌飞时，会毫不犹豫的资助他。

“我娘怎么样？你想起她了吗？”凌飞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谁也无法想像当年花妹发生自己怀孕以后有多么的恐慌。在封建落后的农村，一个没有嫁出去的大姑娘突然大起了肚子，全村人的指指点点就已经能够逼死一个人了，花妹的父亲暴跳如雷，要上城里找林若生，可那时候林若生已经上北京读书去了，花妹的父亲也不知道上北京哪个学校去找，谈何容易，他转身将花妹吊起来打了一顿，最后是在花妹母亲的哀求下才放下奄奄一息的花妹。父亲要将花妹肚子里的野种打掉，花妹心中还憧憬着林若生会回来娶自己离开这个地方，死活不同意，可直到小凌飞呱呱坠地，也没有等来林若生一丝消息。

“你娘呢？”林若生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发干：“为什么，当年我碰到你的时候，你没有告诉我这些？”

“我娘！她早死了，她是疯死的，你知道吗？”凌飞抹了一把脸：“从小，我就被村里的人叫野种，小孩都用石头丢我！我娘为了护着我，不知道被打了多少次，后来她疯了！后来她掉进河里淹死了！”他笑了一下：“她的结局是你最想看到的吧！至于你说我为什么不一早告诉你，我现在告诉你！我一直在等！等你说的翅膀硬了！我要看到你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想要报复你！林董事长！我只是一个野孩子！我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林若生伸出手，想要抚摸凌飞咬牙变形的脸，凌飞将脸别向一旁：“我永远也望不了我娘从河里捞出来的样子！拜你所赐，她这一生过得有多悲惨！也托你的福，让我拥有不一样的成长！所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嗯~！”

林若生手僵在空中，半晌放了下来。

“当年不是这样的~你们不知道~！”他努力想要解释着。

“不用了，你这一切留着以后到地下去找到我娘再说吧，她等了你一辈子，她应该还有等你！”

“凌飞！我~！”林若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局和情况，他颤抖着手摸出一张手帕，取下眼镜，擦了擦眼睛。

凌飞转过了身体，看着外面的天空，天黑压压的，像是那年淹没母亲的河水一样，他心扯得很痛，双手撑着窗框才让自己没有坐下。

“这么多年，如果没有要报复你的心，我早撑不过两年！我也应该感谢你，我活着就是为了看你如何落魄和一无所有！”凌飞一字一句的说出来，说完以后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说出这番话，很痛快！

林若生想说什么，看到凌飞倔强的背影终于将话咽了回去，凝视了凌飞的背影呆了好一会儿，终于叹口气。

林若生费力的杵着拐杖站起来，他的腿有点发软，但是依旧慢慢的朝门口走去。

凌飞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他眼泪包含着泪水，已经看不清楚对面的大楼，他一直以为当有一天自己可以对着林若生说出真相时，将会是自己最体面和解气的时候，但，今天他发现，没有一点预想过千百次的场景，他的心好痛！

“妈！”

他低声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