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办公室后,四儿一个人漫无目的飘荡在校园里,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的走,天渐渐黑下来,有些同学看着她穿着病服,刻意避开。
“四儿,你怎么在这里啊,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害的我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累死我了。”
苏锦气喘吁吁的追上四儿,看着一身病服的四儿,苏锦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怎么穿的病服?”
“没事,辛苦你了。”突然想起来苏锦肚子里的孩子,四儿觉得自己太自私,对苏锦说:“对不起,我忘记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刚刚跑太快了,没事吧?”
“哎呀,没事,才三个月,又不是要临盆。我今天看热搜了,你可以啊,三个小时占据热搜榜第一。我猜,马上会有一波电视台的邀约,估计还有有影视公司找你签约呢。真是羡慕,我跑断了腿,撑死了接个女主角的替身。还是那种一出场就死了,然后主角穿越的那种。那死法,我觉得都可以出一本穿越秘籍了。”
见四儿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苏锦赶紧换了话题。
“你怎么了呀?怎么不开心啊?”
“苏锦,我时装周去不了了。”
“那,那你前前后后忙活这大半年为了什么啊?还不说你这三年为了恢复传统草木染公司上山下水那些事了。对了,你不是说童老师特意为你举荐的吗?求童老师帮帮忙?”
苏锦本来还想问一句,那一秀成名的梦想岂不变成了妄想。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雪上添霜。
“就是童老师告诉我的。”四儿想起自己将近四年的辛苦,放弃圣马丁的录取通知,坚持在国内为国服摇旗呐喊,为的就是希望汉服有朝一日能够以国际上得到展示。
“没关系,咱们不靠他们,将来咱自己办个时装周,专门做汉服走秀的,想走多少场就走多少场,咱万事都不求人。”
苏锦为了逗四儿笑,使出浑身解数:“咱们星海沈洛枳,不可以被毁灭,也不可以被打败。咱有骨气些,这时装周,咱就不去了,八抬大轿来抬,也不去了。现在推广汉服的方式多了去了,还就不相信走不出中国本土的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来。”
四儿被苏锦逗笑,渐渐平复心情,理智又恢复了:“其实,童老师说的没错,我的确急功近利了。虽然我并不是为了出名,但这些热议的话题已经不是关注汉服本身了。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的作品缺了点什么,总找不到原因。我现在知道了。”
“缺了什么?”
“缺了生命力。”
“四儿,我理解能力吧,向来比不上你,可是,一件衣服,有必要上升到生命力这种高度吗?我觉得衣服好看,我就买,就这么简单。”苏锦尴尬的说。
“你说的也没错,但是我从小穿汉服,体会不一样。我家有一件祖传的明圆领官袍,后来捐赠给民俗博物馆了。我每次去看那件衣服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祖上曾经鲜活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中。历史,都是曾经的当下,有血有肉有生命的故事。一件衣服,也能是一个人的历史,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如果你能再穿上这样的衣服,就好像你得到了一种跨越时空的力量……”
苏锦越听越觉得玄幻,浑身汗毛竖起:“我要穿这种衣服,我只会觉得有鬼。就算演戏,我也不穿那些传下来的东西。”
苏锦指的是剧组会像一些民俗组织机构租借真实的历史服装,用来展示历史的真实性。
四儿知道苏锦不爱听一些历史这种沉重的东西,也不喜欢谈论精神道德之类假大空的话题,本来还回忆了穿着汉服背诵四书五经的老黄历,也全部又塞回了肚子,便转口问道:“高老师呢,没送你?”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放我鸽子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原谅他。”苏锦愤愤的说。
“他怎么了?”
“还不是破律所的事,听说什么客户公司高层领导倾占财产,出门了都,临时又给叫走了。钱没挣多少,擦屁股的事没少干,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前段时间,还要给客户表孝心,你说搞笑不搞笑,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天天出入酒吧,拉着我们家石林作陪,这叫什么事啊。幸好我们石林是个老实人,花天酒地他没这个胆。我呢,也不跟一个老头子计较。谁让我这么识大体呢?”苏锦拍拍肚子,对着四儿笑。
“高老师是个好人。”四儿抿着嘴笑,又对苏锦说:“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你们结婚,我给你们策划一场世纪婚礼。”四儿将她脑海里想了无数遍的中式婚礼脑补了一遍,又补充道:“孩子一定要认我做干妈哦,她从小到大的衣服,我全包了。”
苏锦双手一拍,大喜:“真的吗?我和老高还说来着,也得把孩子培养成汉二代呢。说实话,我觉得当干妈的都容易成为孤家寡人,我不想咒你,你还是做姨吧。”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迷信?”四儿笑道,突然变得十分认真,低声说:“苏锦,我想解散汉服协会。”
“为什么呀?你这当爹又当妈的,好不容易把这帮人拉扯了三年,就为了一个时装周上不了,就解散了?”
“不是,前段时间协会的人背着我在外面接活动,活动群里有粉丝举报我们误导粉丝消费,还有人打着工作室的名号将一些制作拙劣布料粗糙的汉服高价出售给粉丝,我和几个副会长有点争论,他们的意思是如果不同意协会商业化,就解散协会。”
即使对二月二的事情刻意回避,也难免在朋友圈公众号等一些自媒体平台上看到关于自己的舆论。有圈内的舆论,也有圈外的舆论。
圈内的一些老前辈对四儿的推广行为自然是称赞的,但一些新入坑被人恶意带节奏的人就很难保持理智,导致四儿的工作室微博号当天粉丝突增,留言上万条,基本上都是来骂四儿的。
当然,来微博下骂四儿的内容大多与衣服无关,而是视频里四儿和弋阳、徐冬冬的三角恋关系被人添油加醋恶意编排,连原来在高中发在那个护士朋友圈的图片都被重新翻了出来。所幸,弋阳打人的视频以及抱着她去医务室的视频没有四处传播。
圈外的事情就有些狗血无厘头了,在编故事的方面,不得不佩服网友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有人甚至给他们三人画了一组灵魂漫画,专门用来观看豪门狗血剧情时表达吐槽的心情。
尽管自己早已经对恶意的舆论没那么在意,但涉及弋阳的八卦新闻,心里却十分担忧,庆幸的是没有人挖出弋阳的家庭和过去,目前来说弋阳没有因为自己而受到影响和伤害,就已经算走运。
四儿在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的父亲当初的用心良苦。
但如果说完全不受影响,除非是圣人。
无论是弋阳作为大一新生在学校的受异性欢迎的程度,还是法学系的各大辩论赛上所获得的沉甸甸的荣誉,这些她都不曾参与,相反,所有关于弋阳的话题,都和那个刘晏尔有关。哪怕这次被扒出来弋阳出现在四儿活动现场,也有人拍到了此前弋阳正和刘晏尔在王府酒店吃豪华午餐。
四儿第一次觉得吃醋的女人很可怕,因为她一气之下跑去刘晏尔的微博翻光了所有动态,大晚上足足翻了三个小时,就为了证实网友口中的“实锤”——他们到底是不是同居。
“舍得?”苏锦从脚指头到头发丝透露出不相信。
“必须舍得啊,孩子长大不由娘嘛。”四儿假装十分洒脱。
“你想清楚啊,协会是你一手创建的,他们可是你的革命根据地啊,其他几个副会长,毕业就走人了,新招的学生好好灌输一下指导思想,还是大有可为的呀。”苏锦皱着眉头认真说道。
“其实,我也想回去看看我爸。这三四年,我妈妈一个人分身乏术,我因为要上学,回去的少,挺对不起他们的。小宝儿见不着我,现在又不爱说话了。”
四儿这番话不是说给苏锦听的,她只是想找一个不得已的理由,好让自己接受现实的打击。
自从父亲住院以后,所有的勇气都像被老天爷收回去了。衣服做的不理想,或者是遭受网友的攻击,同学们的冷嘲热讽,甚至是弋阳和刘晏尔的八卦,都让她有种莫名的挫败感,很多次半夜回工作室的时候,她都想听到一个人来鼓励她,支持她不要放弃,最后天就亮了。
不过,即使在自己最糟糕的时候,她也会坚持不给别人带麻烦的原则,能熬过去就熬过去,能报喜就绝不报忧。作为她最好的朋友,苏锦也很少知道她内心里的烦心事。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啊?你工作室那些衣服怎么办啊?梦想要是没点挫折,它还能叫梦想吗?你再想想?”苏锦不想拆穿四儿的自我安慰,这是她习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看起来问题是解决了,但其实是在逃避问题,典型的实现不了的梦换一个就得了。
她在心里早已经做好准备,说什么都不许四儿解散汉服社,那些衣服是她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才拥有的成果,不能就这样没了。
“我回去收拾一下,到时候给协会的会员开个会,要是他们还愿意继续原有的规章制度,就把那三十几套衣服赠送给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