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眼眉低垂,缓缓地摇摇头。
苏子衿满怀的期待就这么落了空,但还是一展笑颜,强忍着难过说道:“我叫苏子衿,青青子衿的子衿。我并无恶意,也不会强知道你的姓名。”
女子颇有些无奈,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一句话,悠然地离开了。
公主府内,和政锦衣华服,靠在软榻上,一手拿着茶盖轻轻地撇去杯中的浮叶,好不悠闲。
“今日是梁时头七,你还不打算回去?”公孙澜问道。
“澜儿,我好不容易有几天清净日子,你可别扰了我。”
“你与梁时结发多年,并无子嗣,夫妻不合,可那都是过去了。眼下他已经离世,你还在计较什么呢?”
公孙澜神色微不可查的一顿:“好歹也要把礼数做全了。”
和政公主刁蛮跋扈,仰仗自己金贵的身份和权势,在婆家也作威作福,与梁时的夫妻感情也是有名无实。
没想到梁时死后,别说披麻戴孝了,和政连那个恭阳侯府都不愿回去。
“你别和我提他,他死了,我好不容易能过个舒心日子。”和政颇有不满。
“阿盈,从前的许多事都已经过去了,看你过得这么辛苦,郁枫在天上也不会心安的。”
霎时,一阵激颤从心尖蔓延至全身,不自觉地将拳头捏得指节泛白。
郁枫,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九年了,没有一个人在她面前提过这个名字。
皱眉盯着面前的茶盏看了一会儿,向来攻心算计的和政一瞬间变得清明安静,就像她十九岁那年一样。
和政瞬间肃然,红着眼哽咽着朝公孙澜问道:“这么多年,究竟还是没查出些什么吗?”
难得一向强势的她有这般隐忍的时候。
公孙澜低着头,摇了摇,心含歉意,不忍再看她期待的眼眸。
九年前,萧沛麾下的将士郁枫,在北征羲和的路上而亡,原本期待他凯旋回朝后便成亲的和政,得知噩耗后,便死了心。
十九岁的姑娘,到今天的梁时遗孀,她早就没了心。
今日七夕,众人皆知是梁时的头七,谁还知道是她与郁枫初遇之日呢?
那年七月初七,合宫欢庆,梁帝出巡,她也在列。
那一夜迤逦萦洄的青衣河,河岸边轻烟缭绕、香火鼎盛的龙庙,原本一切都很美好,直到一位刺客破空而出,剑的那端直指和政。
危急时刻,跟随巡幸队伍的禁军中有一男子挺身而出,为和政挡下一刀。
自此以后,和政再也没能忘了他。
七夕之夜,有人在缅怀、有人在悼念,而有些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一到夏天,早上推开门,空气都变得清冽许多。
夏日清晨天气微凉,和风悠悠,一整夜积攒的露水,凝结在宗政府的黛瓦上,增了几分飘逸的美感。
院落内,花树香草、假山清泉、亭台楼榭布置得恰当有度,不落窠臼,虽结庐京都,却像一出天上人间。
日头升起来,屋外渐渐生热,屋内清爽,青铜鼎升腾着淡淡地药香,十分好闻。
这府的主人,天下第一圣手——宗政易,肤色白皙,如琢如磨,剑眉入鬓,凤眼生威,身着月白绣金纹交领长袍,斜襟大袖,腰间系革带。
不到三十岁,整个人却有着超乎年龄的雅正端方,低调稳重。腰间佩戴着一件镂空银饰,里面放着各色药材,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药香。
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响,宗政易翻看书卷的手一滞。
抬起头,苏宓缓步走来,穿着一件淡蓝高领云锦短衣,镶白色锦缎边,下着蓝水翡翠长裙,披着一件雨过天青色披风,温和又华丽,梳着垂鬟分肖髻,仅有一木簪,腰间挂着镂空银饰。
冰肌玉骨,气似幽兰,雾鬓风鬟,唇绛一抿,嫣如丹果,一双狐狸眼为清纯的美貌添了几分妩媚。
苏宓从屋外走进来,出落得越发超逸了,刚进门就笑着说,“元锦置办的真不错。”
宗政易放下书,起身站起来,苏宓解下披风,披风上的灰鼠毛还占着绵密的露水,宗政易接过挂在衣架上。
听到宗政易说苏子衿还在睡,苏宓顺口问了一句,“你们昨夜几时歇下的?”
“昨日晚饭你们姐弟俩都没回来,子衿也是很晚才归。”
“我是因为在太子身边脱不了身。”苏宓对自己的弟弟何等了解,“子衿肯定是看京都街市繁华,游街赏玩去了。”
桌上安放着几盏白瓷梅子汤,苏宓接连着尝了好几口,笑着说,“这下可好,年下府里府外事情许多,他回来怕不是遭罪。”
宗政易听了也微微一笑,俩人正说着就看见苏子衿进来,整个人倒是收拾地清朗,丰姿隽爽,只是鬓发有些松乱。
看到苏宓和宗政易已经坐上了桌,打了招呼,径直走了过去。看到桌上的点心,咽了口唾沫,摸了摸突然开始咕咕乱叫的肚皮,还未坐下,就捏起一块酥饼,“这点心这么精致一定是元锦做的,吉婶做不出来。”
苏宓打趣地说道,“让吉婶听到了看她怎么收拾你。你这个点起来,怕不是被饿醒的,昨夜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苏子衿已经捏了一小块糕点往嘴里送了,被苏宓这么一问,眼前浮现出那位女子的清灵之姿,含糊着说:“没什么,在街市上逛得晚了些。”
“之前我住的那间宅子也要改成青囊药坊,子衿,你这几日闲着也是闲着,去那边帮忙吧。”
苏宓很熟练地安排着自己的弟弟。
这白粥配上清爽小菜,吃起来最有味,眼见着苏子衿又捧着碗咕噜咕噜喝了两碗,一抹嘴说道:
“行,我干什么都行。现在师父也来了京都,姐姐也在身边,除了觊帅不在,咱们跟在阆州没两样。”
苏子衿一拍胸脯,就把此事应下了。
宁轲还要去东宫当差,用过早膳之后,在房里换了衣裳,易了容,出了门便要离开。
元锦正迎面走来,步子加快了些,赶到宁轲跟前,低低地说了声:“刚刚钟离姑娘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