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站成一排,立在墙头上朝北边看去。只见前面黑压压一片都是人,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看来是下不去了。这条街东西走向,到了池塘最东边开始变成南北方向。
这是一个很大的池塘,半池子的荷叶飘浮在水面。莲蓬早已不见,只剩下叶杆兀立在叶片缝隙里。
莲花池子南面有块空地,再往南就是住家民宅。正对着池子的那户人家是座大宅院,此刻正门户洞开。院子里摆开了一张宽大的书台,三把高背椅子散放在台子后方。有一人此时正俯身在台子上提笔疾书。此人五十左右,消瘦的面颊,颌下微须几缕,一身文士袍头戴文士帽。
少顷,掷笔于案头。双手张开六分的熟宣,吹了吹未干的墨汁,扭头对着椅子上的三人言道:“写好了,请点评吧。”
“我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白鹰眉头一皱仔细看去。罗隐!他怎会在这里?“是那个罗隐”梦茹轻声着,“梦娘也识得此人?”白鹰疑惑的问道。
“白哥忘了么?苏州吴王宫。”
“哦哦,倒是忘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自己怎会忘了呢?难道是因为阿梅的事?想来是了,自己不愿想起那个伤心的地方…
“怅卧新春白袷衣,
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
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晼晚,
残霄犹得梦依稀。
玉珰缄札何由达,
万里云罗一雁飞。好诗好词好意境!”罗隐连着三声好,一时间掌声雷动。外面人能听到的不多,可是却有人往外传送。里边念一句外边传颂一句,就这样外面的人也能知道个大概。
此时梦茹再次到:“那两位白哥可看清了么?”
“嗯,一个是那曹松,另个是韦庄。”想了一下继续道:“曹松跟着实属正常,可那韦端己为何要跟着?”
“要不要现在下去?你也能顺便结识那三位大儒。”在梦茹想来,白鹰好文,肯定想结交这几位名仕。
“算了,如今我已失了那些兴趣,记得陆鲁望过,百无一用乃书生。我也是这么看的。”白鹰怅然的着,眼神飘忽的看着院内几人,心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玻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
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
青鸟殷勤为探看。端己对李兄诗作心服口服,今日不虚此行了。”
就在白鹰发呆的这段时间,那几位都各自赋诗一首。期间到底都是什么诗文,白鹰一无所知。这会儿忽闻韦庄诵读诗文,仔细听后方知第一轮已结束,此刻读的是那李的第二首。白鹰心中暗自想着:这诗作的真好,不知这个李商隐为人如何呢?
“白哥,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然我们回去吧,待明日再来。”
“我没事,只是发了会呆。我是在想这个李为人不知如何?会不会也是像前面几人一般呢?”白鹰解释着,又看了眼院子内几人。“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不知为何,白鹰没了看下去的兴致。
忽而听闻,韦庄韦端己开口言道:“今日泛舟彭蠡湖上偶得一首,端己不才献与诸位。”言罢,行到台前提笔疾书,同时朗声诵读。
“四顾无边鸟不飞,
大波惊隔楚山微。
纷纷雨外灵均过,
瑟瑟云中帝子归。
迸鲤似棱投远浪,
舟如叶傍斜晖。
鸱夷去后何冉,
爱者虽多见者稀。”
放下笔,对着门外拱手:“献丑了”。
有人高呼:“好诗,不知叫什么?”
韦庄略做思考,答到:“就叫:泛鄱阳湖”。
“好一个泛鄱阳湖,端己真是大才,贤弟诗才令我等汗颜。”接过话头,李商隐不无奉承之意,一边看向罗隐:“罗兄以为如何?”
“当之无愧矣!这鄱阳之地彭蠡湖畔真是人间仙境,罗某此次前来还需叨扰李兄几日。待在下寻得了好去处便离开,不知李兄可愿接纳否?”
“李某求之不得!罗兄不必去找其他去处,就在弟这里常驻。弟也好日日讨教,岂不方便?”李商隐言辞真切的挽留着,又对着韦庄跟曹松言道:“二位如不嫌弃可一同留下,在下将不胜荣幸。”
“我就不留了,还要返回长安参加今年的会考。再不好好的考个功名,就愧对祖宗了,哈哈哈,往后放滥日子怕是一去不返了。”韦庄歉意的婉拒了李商隐的好意,拱手行了一礼。
“无碍地,那就等机会再聚,哈哈…”李商隐打了个哈哈,颜色之间并无多余惋惜。
“我也是陪罗兄到此一游,等他安顿好了就走。我这人在一个地方待不住,野惯了。哈哈哈…”曹松适时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好好,人各有志,我就不强留二位了。”李商隐完,转头看向罗隐,“罗兄是想在这彭蠡湖上隐居么?”
“正有此意”
“我倒有个好去处,就在这万里水泊之上,那是一群岛。岛上有打渔人村落,景致绝佳。待日后罗兄可随我前去。”罗隐听闻还有如此好的地方,心里高兴连忙感谢着李商隐。“一切就按李兄意思办”。
看着院内四人又开始了吟诗作对,梦茹冲白鹰到:“我们回吧,明日早一些过来。他们怕是要到很晚了,下人已经开始掌灯了。”
三人原路返回,各自漱洗睡下,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色微白之时三人来到李商隐门前。
下人打开门,看到三个陌生人,问到:“几位因何打门?”
“不知李大人起床了么?还请通传一声,就李普的弟子前来拜见。”梦茹上前一步,打出了老师的名号。
“实在不巧,家主人未亮就陪着三位贵客出门了。”
“啊?那他过几时回来吗?”听得下人所言,梦茹暗觉可惜,都怪侠这憨货耽搁了时辰。
“老爷没,可能会很晚。不如你们明日再来吧。”
无奈之下只能离去,侠最近苦于练功,加上师父的离世,话比平时少了很多。梦茹想着反正今日无事可做,不如泛舟湖上游玩一番,好叫侠换一番心情。
三人曾经在泉州见过大海,此刻看着这片大湖,恍惚的好像又见到了大海一般。一眼望不到边的水面连通际,远处星罗的岛如明珠嵌入玉盘,又像那星辰坠落凡间。
“好美啊!”三人几乎同时的感叹着,“是啊,两百年前那位大儒,曾经留下滕王阁序。人不会唱,只是还记得一句词。”船工摇着撸着,“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一色。呵呵…”唱完傻笑着。
“可惜现在时节不对,王勃作此绝唱乃是在秋。”白鹰也在感概着。
“船家,我们过几要去荆州,从簇坐船可以到那里吗?”梦茹趁机打听着路径。“当然可以,从湖口进入浔阳江,逆水而上一路过洞庭转入荆江,再过去就是荆州。”看着这位船工很健谈,白鹰随即也问到:“向您打听一人,不知可识得李商隐么?他的为人如何?”
“你那位莲花池的大儒啊,他人可好了,总是接济我们这些下苦人。他家的田赋最低,大伙都抢着给他种稻子。”
“哦,好的,多谢您了。”白鹰嘴里应和着,跟梦茹对视一眼,同时会意的点头。中午在岛上一户渔民家里吃了饭,饭后忽然起风了,湖面波浪翻滚。船工最好快些回去,否则会很危险。
返回时顺便又去了李商隐府邸,下人言:“主人刚进门,客人先在客厅用茶,老爷稍后便到”。
待得半个时辰后,这位李大儒方才从内堂踏踏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