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神色看似云淡风轻,言语之间却杀机四射。
杨真心下很是疑惑。
就算他没有读过太多书,也听吕书吏说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仅仅为了一头僵尸便暴露自己,甚至不惜自毁前程这样的做法,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幸好老主簿立刻帮他阐明了原因。
“你以为杀了所有人就能掩人耳目?以生人炼制僵尸,是大晏王朝的禁忌之法。我昨晚已修书送到百家经院,经院执法处终究会彻查此事,阴阳家也会追溯到底。”老主簿耷拉着眼皮道。
“那是我的事情,不劳你来费心。”张凤不以为意,反而饶有兴趣地望向老主簿,“哦?你已经能飞鹤传书?看来也恢复的不错。所以这就是你敢于走到这里的底气?”
“哪有什么底气不底气的,从来都是愿不愿意做而已。”老主簿长叹一声:“张凤,时隔多年,你居然还是老样子。我只当你受了一剑之耻,一直在修身养性,却没想到你从未改变过。”
“没错。我从未改变。可是他也不该回来,更不该在我近处晃荡了十多年。”张凤瞥了一眼杨真,冷笑道,“杨天佑一剑断了我的修行之路,我今日便断了他的香火,很公平。”
“那年我们重逢,我只觉你仍有芥蒂,却未料到你的仇恨竟如此深沉。”
“他是赢家,自然可以放下;你是废物,无所谓什么放下;我呢,看着昔日仇敌来到面前,还不得不虚与委蛇,你让我怎么放下?”
“那你为何不出手?”方秋娘突然发问,她冷笑道,“我当时也在场,杨天佑身中天人五衰,毫无还手之力。还是说你只要面对他,就没有你所谓的‘底气’?”
张凤一时语塞。
“哈哈哈哈……我爹经常装的高深莫测,你当初不敢动手,只怕是担心他还有底牌未出,所以一直等到他死也不敢动手。”杨真听他们斗口,忽然大笑起来,乐不可支地指着张凤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叨逼叨逼说这么多废话,不过我爹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他当年在百家经院看不起你爹,处处针对,屡次挑衅,结果比武时候却一败涂地,被你爹一剑挑破了气海。一口恶气憋了三十多年,你总得让他找机会吐出来。”方秋娘继续冷笑着揭张凤的短。
“够了!”张凤陡然打断方秋娘的话,脸色铁青。
他能从容地嘲笑吕伯符,是因为他自认比吕伯符更聪明也更有天资,所以可以用俯视和藐视的态度。但对上这个讨厌的女人,无论家世还是才能,都让他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还是先除掉她好了,然后再慢慢地折磨吕伯符和这个小孽种。
心思转动间,他掌心的飞锥瞬间飞起,寒光一闪,直奔方秋娘。
与此同时,站立在他背后的僵尸也张口怒吼,扑向了杨真。
方秋娘站在原地,毫无武功的她甚至无法看到飞锥的轨迹,等到看见的时候,那颗飞锥已经在她的瞳孔里飞快放大,纵使她一向沉稳镇定,生死之间也不由得瞬间变色。
一只胖乎乎的大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血花飞溅。
飞锥穿透老主簿的手,余势已衰,尖端几乎碰触到方秋娘的前额,终究是无力为继,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吕伯符,我还以为你真的已经恢复,没想到还是不堪一击。”张凤看到老主簿受伤,顿时松了口气,笑的极为快意,手指一抬,那颗飞锥再次升起,炫耀般地慢慢飞回他的手中。
“我说过只是想过来而已,毕竟懦夫才需要底气,蠢人并不需要。”老主簿仿佛没有感觉到自己受伤,朝前走了一步,挡在方秋娘的面前。
“伯符……”方秋娘惊呼一声。
“蠢货,那我就送你去死!”张凤哈哈大笑,飞锥再次飞出,在老主簿身上开出两个血洞,“我倒要看看你这身残废的灵气能撑多久?”
老主簿沉默不语,昨夜化信笺为飞鹤,就已经消耗许多他平素积累的灵气,如今对上恢复到练气巅峰的张凤,本就是毫无胜理。
他抬起视线,看了看在旁边目露关切一脸不忍的侄儿,又看看与僵尸斗成一团的杨真,暗自叹了口气。
正因为清楚两个孩子的秉性,所以知道就算开口让他们离开也无济于事。
而背后的方秋娘……
“伯符,你让开吧。”方秋娘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你今日能来,我……我便原谅你了。”
“唉唉……”老主簿一跟方秋娘说话,便好似只剩下这两个字。
“好吧,我又说错了,应该让你原谅我才是。其实当初你在我身边时我很开心,只不过那时我太年轻,又太骄傲。”方秋娘捏紧了手指,看上去很艰难地鼓起勇气,又带着几分幽怨道,“你知道吗,我从江南道追过来,并非是专门与你为难,可惜你却不肯再像以前那样对我……”
老主簿苦笑。
下一刻,他的身躯猛地僵硬。
因为方秋娘忽然从背后抱紧了他,在他耳畔轻轻道:“我决定了,就算我们今日都死在此地,就算去了地下,我们也要一起去见杨天佑。我要你亲口告诉他,他说的不对。舔……那啥到最后,并非是一无所有。”
“你这又是何必?”老主簿叹息道。
“那你告诉我,你为何一直不成亲?”
“唉唉……我已经老了。”
“没关系,在我眼中,你一直都是那个又蠢又笨的死胖子。”
“呃……死傲娇!”
“呸,不许你学他说话……你说我们一起见了杨天佑,算不算给他喂了一口他说过的狗粮?”
“大概他不会去吃的,毕竟他孩子都这么大了。”
身上不断飞溅起血花,老主簿的脸上却好似泛起一层神圣的光辉,唇角眼梢都是幸福的笑意。
二人虽在窃窃私语,然而张凤臻至练气巅峰,哪里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眼见这个他从来看不起的死胖子都快要死了却春风得意,再加上那个原本骄横如斯的女人居然会小鸟依人般抱着死胖子,他只觉得一股沉郁难表的气息充斥在胸口,恶心的要死,偏偏吐又吐不出来。
莫非这就是杨天佑说过的“狗粮的滋味”?
去死吧,一对儿·狗·男·女!
他目光忽然转向一直站在二人旁边的吕书吏,这个书呆子是吕伯符的侄子,竟然也敢跟着过来,真是不知死活。
“我看你护得了哪个?”张凤咬牙切齿地想道。
飞锥一转,朝着吕书吏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