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飞散,纷纷扬扬地洒了在场诸人一头一脸。
只有马月白的一袭白衣仍然一尘不染。
众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般诡异的景象,一时心神涣散,被震撼得连呕吐和逃走都忘记了。
“你……你你……”五长老的身形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抬手指着马月白,陡然间又身体僵直,向前喷出一口血,缓缓地倒了下去。
“马堂主,你做了什么?”五长老身后的几个老者这才知道原来马月白是罪魁祸首,纷纷怒喝出声。
然而下一刻,他们的身形也是一个接一个地飞起,仿佛空中有只巨大无匹的无形之手把他们抓起,而后一个个轻易地捻爆。
直到余下人群惊慌四散地亡命奔逃,马月白这才回身,面向杨真郑重地单膝跪下:“遵奉主上之命,在此迎候公子。属下马月白,誓约为公子护道。从此以后,不离御前,不违君命;忠心不二,至死不渝。”
杨真愕然地张大了嘴巴。
马月白依旧垂首静静地等待着。
“你……你就是老马?”半晌之后,杨真才吞了口口水,惊异万分地问道。
在他的想象里,老马应该是个瘦骨嶙峋面容沧桑、反披着个羊皮袄、或许还缺了半个门牙的市井老汉。又或者是个袒胸露怀满脸虬髯、身材魁梧力能拔山、一身匪气八面威风的江湖大豪。
至不济,大约也就是另一个李猫儿,只不过生着一张马脸、是个动辄喜欢吃草的妖怪。
任他猜破了脑袋,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白衣如谪仙,一眼能杀人的俊美男子便是老主簿口中的老马。
“老马?”马月白皱了皱眉,随后便想到了青萍镇上那个可恶的老胖子,轻声提醒道,“公子若是愿意,可以叫我月白先生。”
“啊……月白先生。”杨真觉得这个称呼还算符合眼前的男子,连忙道,“请起。”
月白先生起身,见到杨真面无惧色,只是有些好奇的样子,心中已觉满意,但还是试探道:“公子不会怪我出手杀人吧?”
“……”杨真望着一地血腥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我爹曾经说过,夷人尚且懂得不为打翻的牛奶哭泣。意思是既然做了就是做了,覆水难收而已,无所谓对错,只要敢于承担后果就行。”
“果然不愧是主上。”月白先生赞叹一声,语气却有些抱怨,“公子若是再不来,只怕我就要做到这帮派的帮主了。”
“呃……”
杨真心道若是让你知道我爹和老主簿其实还有个打算准备把我送到百家经院,不知你又该怎么想。
月白先生见他沉默不语,想到他在青萍镇里一呆就是十六年,忍不住心生怜惜,先前对于期待的些许不满便烟消云散,温和地道:“青州一去三千里,公子若是有不解之处,路上随时都可以问我。”
“好,我们现在就走,不过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我的两个同伴。”杨真拉过李猫儿和吐得昏天黑地的九先生,“这个是李猫儿,这个叫做温九青,我平常都叫他九先生……哈哈哈,跟叫你月白先生肯定不一样啦,他之前是教书先生,教过我蒙学的。”
“一个妖怪,一个凡夫。”月白先生皱眉道,“公子,你须知此去青州,并非游山玩水。对你来说,既是重走主上旧路,也是一场历练之旅。”
“我知道啊,正是因为历练,所以我才要带着这两个累赘,给自己增加点儿难度。”杨真一脸的理所当然,揪住九先生的衣襟把他抗在肩头,望着月白先生道,“我该从哪里出发?”
月白先生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杨真说的很有道理,回答道:“渡口。坐船沿河而下,再越过大泽,就到青州边境了。”
“那我去渡口了。”杨真扛着九先生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道,“既然是历练,那你应该只是远远地跟着,不会跟我们在一起对吧?”
“……”
月白先生隐约有些头疼,但还是诚实地回答道:“不错。”
“那就好。”杨真长舒了一口气。
杨真本身长相不错,如果老马是个缺门牙的老汉,他绝对会抱住对方的大腿不罢休。可惜这位月白先生比他长的更好看,而且杀人比捏死蚂蚁还轻松,让他觉得很有压力。
不过这般阴暗心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又走了两步,忽然再次回头问道:“我听九先生说老主簿大人会被交给法家处置,他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他出身法家,最多有个失察之过,能够回到百家经院反而是否极泰来。”月白先生的语气有些遗憾,在他看来,那死胖子真要倒了血霉才好。
杨真终于放下心来,正要举步,想了想又问道:“呃……对了……你见过我娘吗?”
月白先生点点头:“见过。”
杨真顿时激动起来:“她是什么样子?”
月白先生想了想,诚实回答道:“主母大人温婉善良,是主上难得的良配。”
虽然月白先生的话只有几个字,但杨真猜想着母亲的模样,声音还是颤抖起来:“那她,真的去世了?”
月白先生沉默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杨真抽了抽鼻子,也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月白先生有些不忍,安慰杨真道:“我方才说过,无论你想知道些什么,路上都可以问我。”
“没什么了。”
就像一个美丽的梦突然惊醒,杨真咬紧嘴唇,扛着九先生叫上李猫儿继续前行,风里传来他瓮声瓮气的声音:“既然是历练,希望你能放开手,让我自己去面对。”
杨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口,月白先生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溱河渡口。
杨真问好了北上的船只,刚付过川资,九先生却兀的清醒过来,不停地捶打着杨真:“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不要跟你一块去青州,我要回青萍镇。”
“嘿嘿,先前赶你你不走,如今上了贼船,那还有说下就下的道理。”杨真大笑,完全不顾一旁船夫投来的怒视的目光,扛着九先生跑上跳板,把他朝甲板上一丢,威胁道,“你也这么大年纪了,别学小儿女姿态,若再闹着回去,我便把你丢进溱河。”
“老夫悔不该心生贪念。”九先生忽然很想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