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阎奕晟还在打量着孟曦,孟曦也悄然观察着他。
此时的阎奕晟,在狱中呆了半日,早就换下了他那身华贵的衣袍,换上了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色囚衣。
发丝凌乱的有些散,细细碎碎地贴在俊逸的脸庞之上,一双乌黑澄亮的眼,高挺的鼻,嘴边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
分明像个贵公子般的人,却在这般处境下丝毫不以为然,随意席地而坐,与他人谈笑风生,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
孟曦静然坐于主位之上,浅淡的目光看着那人在牢房之中犹自谈笑自若,身处劣势却不见得有丝毫的慌乱,心中不由打起了几分精神。
仅这一眼,她便料定了,此人身份定不简单。
若是寻常人士,被关在一间只有巴掌大光源的密闭空间内,只怕也吓得够呛。可偏偏这人不仅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比之早间她匆匆看见他时,精神更好。
她暗暗蹙眉,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凛然,只是半张脸隐于阴影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适才这人的反应都落于她眼中,反应极快,也不像早间看到时的那般虚弱。且看他方才那干净的动作,只怕若是他要走,这里的人未必拦得住。
她皱了皱眉,微微低头,那长而密的眼睑遮住了那双清冷的黑眸,也隐去了她眼中的凌厉。
孟曦轻轻抬起素手,站于两侧的人便行了一礼,朝外走了出去。
“良珣,你也出去。”孟曦清冷的声音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中传来。
听闻此话,良珣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看了一眼低着头沉思的孟曦,却也不敢违背,不急不缓地行了一礼,道:“谨遵吩咐。”
说完,整了整衣角,抬步向外走去。
阎奕晟见对方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不知眼前这人打的是个什么算盘。略一沉思,他便扬眉笑道:“怎地,姑娘难不成准备杀人灭口?”
即便他没见过在今日早晨来的途中、害他吃了不少苦头的那位少主,他也该记得这独有的、清冷的声音。
那时看的匆忙,只看得一个侧脸,现如今这人便坐在他面前,且容他好好看看。
他这般举动极其无礼,赤裸裸的目光像是盯着某个感兴趣的玩物,肆意打量,而后在心中为这件物品定下价值。
他那带着玩味的眼神仍然上下打量着,便见孟曦秀眉狠狠蹙在了一起,轻声喝道:“看够了?”说着猛然起身,自上而下俯视他,眼中暗含警告。
“如此好颜色的姑娘,不在闺阁间好生将养着,怎地会来这污秽之地?”阎奕晟扬眉,嘴边带着一丝轻笑,姿态随意而席,模样甚是张狂。
女子一步步向他靠近,高挑的身姿在灯火中更显纤细。她停至阎奕晟的面前,弯下腰来,直直与那漆黑的双眸对上,道:
“如此俊逸的郎君,不在书房中好生读书,又怎会跑入我黄泉路来?”
阎奕晟被她那清冷的眸子看的一愣,如此近距离看着一个女子,倒是此生第一次,偏偏还是个不输于男子气度的女儿家。
自古便少有女子不爱红妆爱武装的,眼前这女子气度不凡,眉宇间浑然天成的英气更添几分贵气。
那模样像是一根羽毛,轻轻飘到他心中,缓缓落在了里面,痒痒的,却不令人反感。
他没注意孟曦话中暗藏的含义,现下的他满心便是对这个女子的好奇。心中想着,她的父母是何样的人,竟是养了这般脾性的人儿。
孟曦说完,便直起了腰,蹙眉俯看席坐在地上的人,细细打量起眼前之人来,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眼眸,唇边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脸上满是无所畏惧。
现下虽落魄至此,却丝毫不见怯意,反而像是身着华服到此处来游玩一般,甚是闲情逸致。
“你非我黄泉路之人,你我也不必多费口舌,你老实交代,你是如何跑到此处的?”
她说的是黄泉路,而非黄泉城。阎奕晟只从那老者口中得知此地是黄泉城,却不知黄泉路。
不过,他虽不清楚黄泉路指的是什么,但他一向警惕,闻言,顺着她的话,不动声色地嬉笑道:“姑娘这话何意?我不是此地的人,还能从何处来?”
孟曦在圈椅前坐下,清冷的眸子看着他这般不着调的模样,也不急,只是淡然道:“你从何而来?至于是人间偷渡还是从其他地方,也只有你自己心中清楚?何必装傻?”
阎奕晟自认为从自己踏入这片领域起,便没做什么引人注目的事,即便在狱中,他也算得上是老老实实了。
他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惊讶,吊儿郎当的笑脸瞬间凝固。
却不过一瞬,他反应过来,轻笑道:“小娘子可莫要开顽笑,照你所说,我不是既不是黄泉路之人,亦非来自人间,那我又是哪里人呢?”
“放肆!”孟曦轻喝一声,面色有些难看,却也不难理解。任凭谁两次三番地被同一人轻浮调笑,即便是再沉稳的人,只怕也恼极了。
阎奕晟唇边带着带着一丝丝笑意,看她恼怒,像是十分高兴,目光一点点落在那抹青色身影之上。
孟曦转身行至圈椅前坐下,闭眼平复了一番。想她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更何况还被这般言语轻薄,若不是此人……他早已成了她剑下亡魂。
他这张嘴,也不知轻薄了多少少女?那张脸,又不知迷惑了多少人?
孟曦再睁眼,眼中便恢复成了一贯清明的模样,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阎奕晟,道:“你身上的灵气……你当真以为没人看得出来?”
她并未明说,但阎奕晟却从她未言尽的话里,听出了些什么。
阎奕晟唇边的笑,这下是实实在在凝固在了脸上。
她所说的灵气,不过是他们聚灵为气的一种维持生命特征的东西,有些人只需一口灵气便可维持一生,但若是习武之人,所需的灵气远远大于普通人。
所以习武之人往往喜好居于易集天地灵气的地方,当他能娴熟地运用灵气时,那灵气便能为他所用,与之融为一体。
或许有些人不明白何为灵气,但当那人踏入黄泉路时,便自己追随的一股气息,直到那人通过往生林投胎。
这股气息存在几乎没人能看到,更遑论能看出人与人之间、气息与气息之间的不同。
阎奕晟没料的是,这灵气也有区别。他本认为,世间万物息息相关,即便有些区别,也不过是细微之处。
更没料到,她竟有这等能力,这姑娘,果真是个妙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