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
李锴在家中休养了些日子,身子已是大好,也不在继续耽误下去,收拾了一番,便回了千山堂当值。
这一次,不像从前一般,时刻有人巴结着,每个人对他似乎都十分冷淡,他心中的不满在见到自己顶头上司时,像是找到了源头。
到也难怪,他在狱中关了一月,身上又有刺杀少主的嫌疑,人人恨不得与他断绝关系,更何况是一直趋利避害的人精呢?
即便如今他身上冤屈被洗刷了,但谁又知道这其中是不是真的?
千山堂老堂主即便平日对他再如何倚重,此时他手下有两人都涉及了刺杀一案,他已经准备回家养老了,并不想在此时出事。
更何况这次他们所做之事,若是要追究,只怕他也难逃干系,好在上面似乎并无追究之意,更甚至,他还被孟韫灵叫进宫中,安抚了一番。
虽说是安抚,可他在官场中沉沉浮浮许多年,如何看不出孟韫灵是在警告他?
故此,也不知他是个什么心态,一改之前对李锴的偏爱,现如今对他手下的各个司马皆是一视同仁,这让那些被欺压许久而一直出不了头的其他几位司马,可算是心气顺了一回。
便是连见到休养归来的李锴,也是暗里冷嘲热讽。
李锴握着拳头,脸上不显,心中却分外觉得讽刺。
想当初他得势时,这群人像条狗一般,在他面前摇着尾巴,如今他不过是被冷落了片刻,这些人便迫不及待表示对他不屑了吗?
李锴冷笑一声,不想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想,总有一日,这群人都将跪在地上求着他原谅。
他即便许久没来,但这千山堂中并未因他出事而乱套,一切仍是有条不紊地进行,该如何便是如何,丝毫不显混乱。
若是因为一个人出事,这千山堂便乱了套,那这千山堂堂主也不必做了。
时隔一月,李锴竟是有些觉着陌生,也不知今日做了些什么,便已经日暮西山,他心底揣着事,也不久留,时辰一到便收拾东西离开。
见此,身后又传来了几声嗤笑,他没有仔细听,只快步离开。
——
李锴推门而入时,盛问天早已在内等候了许久,他手边放着两杯冒着丝丝热气的茶水,窗户半开着,屋内也放着冰鉴,没有半丝热气。
见人进来,盛问天瞥了一眼,厚重的络腮胡动了动:“坐。”
“今日找我何事?”他脸上颇为不赞同,“若不是真如你那般所说是要紧事,可别怪我翻脸。”
“堂主,今日事出有因,故不敢不找您拿主意。”李锴在盛问天面前坐下,静静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那杯茶水,也不准备喝。
盛问天不置可否,端着茶抿了一口,等他下面继续。
“堂主知道,此次属下得以出来,仰仗堂主出手,若是不然,只怕……”李锴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盛问天眉间闪过一丝不耐烦,他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他,自然将他这一情绪捕捉到了。
李锴又东拉西扯了许多,却一直没说到重点,盛问天见此,脸上的不耐烦已经越发明显,打断他:“说了这么多,你不口渴?”
李锴盯着面前这杯已经冷透的茶水,心中迟疑,却还是端起来喝了一口:“多谢堂主体恤。”
“属下别无他意,只希望能寻求堂主庇护。”刚说完,李锴就见他眼眸闪了闪,不由心中渐冷,“我为堂主做了那么多,还望堂主护着我些,若是不然,属下身微命贱,倒是不如堂主这般精贵。”
“你威胁我?”盛问天双眼一眯,眼中暗含着危险。
“属下不敢。”
盛问天冷哼一声:“李锴,你最好想清楚了,我有本事弄你出来,自然有本事把你弄进去。”
他说完,起身拂袖离去,连离开的步子也透着浓厚的不悦。
李锴见他离开,也匆匆站起来走了,临走前,还顺走了桌上摆放在自己面前的那杯茶。
一回到家,就命人叫来家中的医者,将手中护着得东西丢给他:“看看这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医者见李锴这般严肃,自是不敢怠慢,不过片刻,便有了结论——里面含有一种遇酒便发作的剧毒。
他虽嗜酒,但知晓的人却鲜少,而盛问天便是少数之一。
看着面前发黑的银针,李锴像是掉入了冰窖,分明是大热天气,他却冷得浑身发抖。
这一刻,他信了,此人已经容不下他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匆匆奔向书房。
——
密室中,盛问天猛地将手中的杯子砸在了地上,脸色十分不好看:“那个蠢货,居然敢威胁我。”
阴影出那人抿了一口茶,如同没听到般,静静品着茶。
“早知如此,我便直接下狠手才是。”盛问天脸上阴沉的可怕,络腮胡抖动了一下,“蠢货,简直不自量力。”
那人又轻轻吹了一下杯中的茶沫,细细品了一口,仿佛手中端着的是那上好的贡茶。
“如今出来了,这人还不是任你拿捏?极快处理了此事。”那人放下手中的青瓷盏,淡淡说道,沙哑的声音不大,却不断让人打寒颤。
盛问天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显然是同意了。
“还有,他手中之物,你须确保不被孟曦发现,若是不然,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这倒不必你说。”
——
另一边,李锴见着心腹将东西带走,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谁能想到,现如今的他,如同过街老鼠,狼狈不堪,就连自保,也成了问题。
想当初,他不也是高高在上?不也是众多人众星捧月?
李锴觉得有些讽刺,这么多年以来,竟是无一知己,到了现在,也只是一人抗下所有。
他现在不信任何人,他只信自己,他将东西送出去后,又叫来家中之人吩咐了一番,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后,夜早就深了。
这时,他那八岁的孩子早就进入了梦中,嘴边带着笑,想来那梦应该是甜的。
李锴轻轻拂过孩子的脸庞,稚嫩又天真,倏然,他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