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曦走到河边,此时河面风平浪静,清风拂过,水波一圈一圈散开,丝毫没有涨水时般的惊涛骇浪。
她捻了捻河岸的泥土,半蹲在地上,不知在瞧什么。
良久,她站起身来,目光仍放在自己手心那一块土上,一旁良珣见她对着土起了兴致,不禁也低头寻了一块,放在手心看了起来。
“可看出了什么?”
不知何时,孟曦舍了手心的泥土,自袖间勾出一块锦帕随意擦了擦掌心,沉声问道。
良珣看了半晌,手一扬,手中早已变成细尘的泥土便飞扬在了空中,随即从怀中掏出帕子,细细擦拭着修长的手指,十分仔细,直到指尖泛红,没了泥土的颜色方才作罢。
“这土,是水中带来的。”
孟曦看着不起波浪的水面,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扬眉,“哦”了一声:“何以见得?”
良珣闻言,微微一笑,脸上越发柔和起来,多情的桃花眼让他整个人更加平易近人,清风吹拂起他的衣角,儒雅气息在一举手一投足间蔓延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意,言语间也带着十二万分的肯定。
“上游泥土属下曾去看过,是呈红黄色,带着一般的泥土味。”说着,他又低头看了看二人脚下的泥土,捻了捻指尖,总觉得指尖有一股土的黏腻感。“可方才少主看的那些泥土,不仅是黑黄色,还有种鱼腥之味。”
她点点头,侧头对候在一旁的那几个汉子招了招手:“你们几个,沿着河岸,尽可能游入水底。”
因上游河水引流到了别处,再加上这里修建着水坝,这里头的水也被引到了其他地方,以至于这一片水域的水位往下降了许多。
“是。”那几个汉子二话不说,便将身上的衣服悉数除去,两人一队四处散开,不一会儿,隔着很远,几人一个接一个向河水中跳去。
这些人都是良珣带来凫水的好手,河面上留了几个人,剩下潜入水底,隔一段时间,水底的上来换气,漂浮在水面的又跟着潜下去,如此反复。
这些人在这里潜了好几次,熟悉了倒也不担心了。
一个接一个潜下去,又一个接一个浮上来,孟曦并未告诉他们要找什么,更没与他们说什么时候上来,他们只是一遍又一遍上去而后又上来。
她站在河边,抬头看了看不知何时藏起来的太阳,对身边良珣道:“可以了。”
良珣心中虽不知她要干嘛,却也不会轻易开口,只是静心等着她开口,却不想,直到这些人来来回回了好几次,也不见她说话。
终于,听到她喊停,他轻轻松了口气,大声让几人上来。
几人穿戴好之后,这才过来见孟曦。
“可在河床发现了什么奇怪的?”
几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潜下去,并未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只因越往下,光线越暗,根本看不出什么。
孟曦问的,良珣自然也问过,他却想不通她为何还会纠结于这个问题,他一一看过面前站着的几人,而后慢慢收回目光,嘴边带着几分笑意,将头移向了鞋面。
几人没有说话,孟曦也不急,只是静静等着他们开口,其中一人见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鼓起勇气,站了出来,他道:
“少主,下面光线有些暗,视物有些难度,属下没能到水底。”
“属下无能,也潜不到水底。”
“属下无能。”
有了人起头,后面的人自然也送了口气,纷纷半跪,向她请罪道。
这些人都是孟曦手下难得的好手,当初良珣来时,她便让他挑了随他一起过来。
当初良珣为彻查此事,特意找了当地会凫水的汉子,谁知道,即便是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潜不下去。
他们不知,这河究竟有多深,但至少,他们找来的人,每一个能安全潜入的。
孟曦没说话,她身前跪着的几人没有她的吩咐,自然也不敢起身,几人低着头,默默等着她责惩。
她明显感觉到面前人心中忐忑,可她并未将他们叫起身来。
她又将目光看向了广阔的水面,上一次她来时,水位比现在还要高些,当初她走之后,便将这一处封锁了起来,没人进来过,自然也没什么变化。
若说有变化,便是水位往下降了许多。
她尚在沉思当中,良珣脸上也露出几分迟疑,嘴边的笑意却不减,他道:“少主,属下有件事未曾与少主说过,如今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声音清亮,一开口,自有一股教书先生的儒雅之气,孟曦微微侧头,目光浅浅落在他身上,微抬下巴,示意他直说。
“这河底只怕比我们想的还要深,若贸然做些什么,只怕此地的百姓也不答应。”
孟曦轻轻嗯了一声,他说的,她又如何不知。
当初她带人潜入水底,与现下得到的结果毫无差别,可这一次她却不是为了找什么,而是为了验证一件事。
只可惜,这几人都不能潜到水底。
这里人人皆敬畏河神,若是贸然将这条河放干,说不定又要引起骚动,如此做,得不偿失。
再者说了,这河,若想要将水放干,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这河底有条暗河,堤坝建成后,还是要小心些,以免再次发水。”良久,孟曦缓缓说道,她的声音清冷,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良珣闻言,含笑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看向她:“少主是如何得知?”
“你看这水,看仔细些。”孟曦抬手,轻轻指了指水面某个地方,良珣随着她指尖看去,不知看到了什么,蓦然眼中笑意更盛,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少主好眼力,属下自叹不如。”
上面的水被引到了其他地方,下面有不断在放水,按理说,这河的水位不当只降了这些,应当更多才是,可为何才降了这些?
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河底有条暗河一直在注水进来,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孟曦并未有良珣般欣喜,她微微皱眉,仍然想不通其中关键。
这个关键便是,那人究竟从何而来。
看着河面,她眼神越发幽深,与良珣道:“罢了,回去吧。”
说完,直径转身离开,良珣站在身后,轻轻应是,正欲提步离开,见着方才那几人还跪着,步子一顿,轻叹一声,温润的声音自他们头顶传来:
“都起吧。”
而后理了理衣角,这才追着孟曦的脚步慢慢走去,不急不缓,一步步走的十分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