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曦从马车内出来时,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昏箐,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貌美妇人,昏阔天被孟蕴灵叫走了,因此没在。
两人没有官职在身,牢狱也非等闲之人能接近的,因此母女二人只能站在不远处,昏母双手握住昏箐,目光紧紧盯着牢狱大门。
眼见有马车停下,又见孟曦从马车内下来朝她们走近,她快步上前,阻止了昏母行礼的动作,眉眼间柔和了不少。
她身着少主礼服,衬得身子更加高挑,发髻高束,颇为英气,神色浅淡,沉步走来带着风气,行动之间也能窥得几分秉性。
“少主。”母女二人齐齐朝她俯下身子,行了一礼。
“昏伯母,阿箐。”孟曦朝二人微微点头,而后淡淡立于一侧。
昏垣被关了五六日,除去与本案件有关的人员外,大理寺谢绝了一切闲杂人等的探望,因此几日过去了,昏家人心中虽着急,却也无法亲自来牢狱中,只能在家中干着急。
如今收到消息昏垣被无罪释放,心中既高兴又担心,高兴是因他能平安出来,却又担心他在牢狱中受了苦楚,虽说孟曦早就传了消息让他们安心,可未亲眼见到人,哪会当真放心?
一时间情绪波动上上下下的,难以平静。
“听闻垣儿的事是少主在这中间周旋,才让他少遭了些罪,我替昏家在此多谢少主。”眼看着昏垣还未出来,昏母将目光收回,微微侧身对向孟曦,缓缓伏下身子。
孟曦自幼也受昏阔天教导,虽昏阔天从未以师长之身以示她,但孟曦却不能忘记他对她的悉心指导,昏母又是其妻,若是计较些,她还得称上一声师娘。
她侧了侧身,只受了半个礼,在如何说,昏母也是长辈,尤其还是儿时交往甚密的长辈,若是不然,她也不会在私下中唤一声“伯父伯母”了。
“昏伯母这是那里的话,我与子风自幼一同长大,亲同兄妹,帮他自是应当的。”她知道母女二人即便知道了昏垣平安无事也还是担心,心中也记挂着他,于是宽慰道,“昏伯母且放心,子风在里面一切安好。”
谁知昏母闻言,反倒眼神变得奇怪,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间带着讶异,孟曦不知她这是何意,还未细究,就听昏箐忽然开口喊道:“阿娘,哥哥出来了!”
语言间压制不住的兴奋,眼中放着光亮,比之日头更为耀眼。
昏母闻言,转头看去,就见自牢狱大门内缓缓走出来一人,不过端端五六日,可他却生生瘦了一圈,以往本就俊逸,此刻却比之前更加谪仙。
身上袍子是他被带走的那日穿的,衣摆处有些脏污,整件长袍全是褶皱,与以前的平整相去甚远,可昏垣仿佛未看见般,穿在身上恍惚间竟有一种道骨仙风的错觉。
好在即便衣袍不堪,但他嘴角笑意依旧,眉间温润如常,除去眼神更为平静外,不见丝毫变化。…
一见昏垣不过短短几日便生生瘦了一圈,昏母眼眶一下便红起来,眼底泪水将落不落地,又生怕被昏垣瞧见,她侧了侧身,抽出锦帕快速擦了擦眼角,而后才笑着朝前走几步去迎他。
而一旁的昏箐早就跑了过去,先是围着他转了转,想看他身上是否有伤在身,见他没事彻底松了口气,而后一手挽着昏垣,笑着与他说起话来,只是神色间还是与昏母一样,皆是担心。
昏垣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眼底尽是无奈,兄妹二人快步走到昏母面前,他先是朝孟曦行礼,唤了一声“少主”,她免了他见礼,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一旁的昏母,就见他眼带愧色,一掀长袍,直直跪了下去。
“子风叫母亲担忧了,实在有罪,望母亲原谅。”
昏母此刻恨不得好好看看他,哪会舍得他跪,更何况又在外面,不忍他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急忙去拉他,眼角的泪水落下,她又擦了擦,笑着哽咽道:
“你这孩子是做什么?我何时曾怪过你?心疼还来不及,快些起来罢。”
昏垣笑着点头,顺着昏母的力道站了起来,昏母也像昏箐那般,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当真没事,心中也轻松了不少。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说着说着,竟是忽然哭了出来,她低声泣哭着,拿着锦帕擦拭着不断掉下的眼泪。
孟曦轻声叹了口气,不动声响地朝后退了一步将目光移开。
她有些事想与昏垣说,不然也不会选在今日急着赶来,眼下这幅场景,倒也在意料之中了。
昏垣对其他人尚有一套,但唯独面对家中人时,手脚总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好在昏母记得这是在外,很快止住了眼泪,笑着说道:
“不过几日不见,便瘦成这样,回去定好好生补补。”只是,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将掉下去的肉补回来。
想到这里,昏母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见此,昏箐松了昏垣的手,赶紧去挽着昏母,撒娇道:“哥哥一回来阿娘眼中便只有他,阿娘都忘记了身旁的女儿了。”
她假意做出不高兴的模样,偏偏她言语轻软,看着娇憨可爱,不似以往的端庄。
大家心中都明白,昏箐会这番模样,不过是为了哄昏母高兴罢了。
果不其然,昏母眼底泪水又收了回去,她无奈地看着她笑了笑,伸出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摇了摇头:“谁人不知我最疼的便是你,我不过才多问了几句你兄长,便霸道至此,日后也不知谁敢求娶。”
“不娶便不娶,我也瞧不上他们,我自有哥哥护着。”
闻言,昏母连着说了好几个“好”,还想说什么,余光又见孟曦站在一旁,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没再多言,与孟曦说了一声,而后带着昏箐先上了马车。
母女二人离开后,一时间空气便安静了下来,昏垣静静看着她,目光不同以往的温柔,反倒多了几分复杂。
像是不舍,像是难过,又像是看着珍宝一般的慎重,可更多的,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爱慕。
即便这爱慕情绪,被他压在眼底,可却又在不经意间尽数泄露出来。
有人曾言,欢喜一人时,眼底的爱慕怎么也骗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