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黑袍人一事，孟曦便沉默了下来，看着外面沉沉夜色，隐约还能听到城中街道上的军马巡逻的声音。

如今已近九月，天气凉爽了不少，夜风也带着清凉意味，可空气却不是清爽，反倒多了丝丝血腥味。

在战场上，血腥味只会更重。

“子风，我始终有些不大相信他会做出不利黄泉路的事。”良久，孟曦轻轻开口，这声音融在风里，模糊地有些听不清。

昏垣与她并肩而立，没有说话，脸上晦暗不明。

昏垣离开后，孟曦闲庭信步在院子里，自从来了河中后，她很少会在此时出来走动。可今日她想看看，那人会不会来。

她坐在庭院内，望着天边那一抹月色，微微出神。

没过多久，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正是王以和良珣二人。

二人这般晚，是为了来和她谈论明日夜袭一事。这件事良珣与王以计划了许久，却迟迟没有定了下来。

适逢她过来，自然要请示。

孟曦将目光落在王以身上，并未说话，就那般看着，仿佛要在他身上看出个一二三。

王以生的好，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虽是武将，却有着文臣般的细腻心思。

他被孟曦这般直勾勾地看着，自然不认为孟曦是瞧上了他，他脸上没有半分紧张之意，而是淡淡站着任她打量。

良珣静静地站在一旁，脸上含着温润笑意，不过短短一月多，他便瘦了一大圈，脸廓看着更加分明，反倒比之前清风明月般的相貌更加凌厉。

可即便深处高位，他的一举一动依旧温和有礼，不卑不亢。

他微微上前，开口道：“大人，属下与王将军已然定了计划，就等大人拿主意了。”

他一说话，想将孟曦的注意力引过去，只可惜她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王以，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良久，孟曦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未达眼底，她转头看向良珣，一字一顿道：“王将军先退下罢，本宫有些事与左使说。”

王以松了一口气，被孟曦这般看着，即便他不怕，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可他却不自知。

可听到她有话和良珣说，忍不住又握了握拳，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良珣，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谁知良珣大方地回头朝他笑了笑：“王将军放心，军中部署之事我会与少主说的。”

王以胡乱地点点头，连孟曦也不敢看，匆匆退了下去。小亭内，又恢复了沉静。

“嘉翊，为什么要这般做？”

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藏到了云后，方才洒在屋顶的月色没了，一下子暗了下去，庭院中的烛火不断跳动着，有风经过，居然隔着灯笼将烛火吹灭了。

一片黑暗中，孟曦仍然坐着没动，她只是这般问道。

她声音依旧浅淡，即便心中翻江倒海，却没有表现出分毫，甚至声音神色都未变。

闻言，良珣轻笑一声，迎风站在黑暗中，许久没有说话，孟曦也不急，静静地坐着，黑暗里传来风吹衣摆与树叶响动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见他说：“少主生来便是万众瞩目，被身边所有人捧着，又怎会知道，与狗抢食被乞儿欺负的感觉？”

他不问她怎么知道的，她也不想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可她自从得到消息，知道孟韫灵身上的毒，是他所为后，心中不免心寒。

可更多的，却是不解。

而现在……他却说，为了权势？

既如此，与她定亲，不是已经达到目的了吗？

更何况，孟韫灵还亲手将他推上了左使一位。

人心，果真是最满足不了的东西。

良珣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在安静的风声中显得有些诡异。他道：“少主是不是以为大人对我这般用心，为何我还要这般置她于死地？”

他喊她少主，这个称呼已经许久没人叫过了，自从孟韫灵去后，她登上了高位，就再也没有人这般逾矩。

可如今，他偏偏这样喊了。

“少主被大人保护地很好，有时好到我恨不得毁了你，可是……不行，少主于我来说，自是不同的。所以，我只能将你推到高位。”

他又诡异地笑了一声，不等孟曦说话，又接着道：“你当真以为大人待我好？她不过是利用我！她早就知道她中的毒是我所为，可她不仅不说，还一步步将我推到众人面前。”

“她分明心中意属子风，却偏偏做出一副倚重我的模样。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不能将计就计？”

饶是孟曦如何冷静自持，在听到孟韫灵知道自己中毒和他脱不开干系后，也忍不住怔了怔。

她忽然想起以前，孟韫灵曾问过她，觉得良珣此人如何？

那时她其实已经怀疑起了他，并未多说，从前他在少君府的一举一动太过根深蒂固，她不愿多想，但证据摆在眼前，她却不得不承认，良珣此人心机实在深沉。

她脑海中忽然忆起从前，每每她觉得良珣有问题时，他便会做出一些令她心安的事，而她派去调查的人，也从未查出过什么。

所谓滴水不漏，大约也是如此了。

难怪，若是自小出生低微，靠着看他人脸色过活，自然懂得察言观色，对人的情绪自然十分敏感。

或许正是这样，他才能准确察觉到身边人对他的态度。

每次孟曦对他有所怀疑，他也能很快想到应对之法，不可谓不小心。

走了这么久，迟早是要暴露，如今这般，似乎也不赖。

相较于良珣的好心情，孟曦心中实在怒火中烧。

她实在没办法将孟韫灵的死，不怪在他身上。

尤其是才知道他是凶手时，只恨不得剥其筋骨，痰其血肉。可她始终不愿相信孟韫灵的毒是他所为。

她对他不算好，却也称得上坦诚相待。

如今却给了她一记痛击。

不知何时，月亮从云层内冒出头来。良珣一步步走到孟曦面前，他从喉间发出一声笑，眉目依旧亲和，可神色却变了又变。

“少主，你我二人早些成婚罢，成了婚，我便帮你击退地府的人。”

阎王在我家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