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六回:入夏 召见(1 / 1)羊凹凹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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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问自己,如果当时我以另一种柔和的方式回答她传来的问题,会不会,阿瑛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三个月来我一直苦想着每一种结局。她会当一个道姑,游历天涯海角;她会不输须眉在政坛上有一番作为,却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她会独自疯在幽深的宫墙。

殊路同归,阿瑛一定也和我一样穷尽了心思。她明白我的心,然后早早地割了脉等我最真实的反应,当作人生最后一次豪赌。

我遥忆起刚入宫那会儿阿翔的死,虽然她有罪,但罪不至死。那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的痛苦。

云束很少在我面前杀人,但是人的生死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如同蝼蚁一般云淡风轻。

还想起了灵璧,都是和我们一样大的女孩子,一齐湮没在那一方红墙里。

等到我服丧结束之时,鞑靼人早已战败,度亨也被五马分尸。已经入夏了,宫外的确发生了不少的事。

可是生父母的那场海难、许从诚的灭门惨案,还有杀皇后那晚的神秘人……现实的重重琐事也堆积过来,稍有不慎都会惹上杀身之祸。这时候我才幡然醒悟,生路颠簸,不能总为故去的人感到抱歉。

紧接着皇帝召见我,记得上一次召见还是因为十四岁那年解了后土乌头碱的毒。

这次是司礼监大太监吕公公和身后几个小厮带路,他说皇上在文渊阁批阅折子,要我先过去候着。

我记得吕公公他前几年被贬到吉壤,这会儿怎么又派回来?

正当我心生怀疑,吕公公误以为我害怕陛下兴师问罪才心神不宁,于是眯眼笑道:“郡主若真无罪就且安心吧,小心揣摩圣意就是。”

我乘机套着近乎:“大公公说的是,浮优谨记在心。敢问您这几年在吉壤还好吗?我瞧着您模样一点都没变,倒是年轻不少了。”

“都说宫里的乐康郡主最会夸人,老身算是享受了一番。吉壤不比京城,我那时挂了个闲职,整天无所事事。如今老身有幸被陛下惦念着,才发现有些力不从心了。”吕公公这样流畅地说着,不知不觉我来到了文渊阁。

吕公公何等人物?是陛下即位前就跟随的伴读,被贬到吉壤前,皇帝身边日夜随行的大太监,连黄厂公都是他的干儿子。

那他当初因何事被贬?我搜索着脑中零碎的记忆,想起曾经夜行之时,无意见过皇后拉拢过吕公公。当时我并没有多在意,还以为他们早有勾结,再说我也知道大内宦官本来就大多听命于皇后,多吕公公一个也不例外。

但紧随其后吕公公就被一纸文书贬到了吉壤,对外宣称回乡静养。这一静养,宫里的世道就翻了篇,昭贵妃虚为皇贵妃,实为皇后、太子生母,张太后实为太后,却不是皇帝生母,幽闭在宫里不敢插手宫中事务。

现在吕公公复宠,东厂卷土重来,怕是陛下用来压制昭贵妃的一道符。

城墙外人人传颂的忠孝义勇,名存实亡。

出神了好一会儿,皇上终于差人唤我过去。

隔着缂丝屏风,我极为恭敬地行了礼,完毕之后等陛下开口。

“给她落座。”皇上刚说完,吕公公就让小太监端来一把梨木圈椅。

不得不说,再强大的心遇上这种情况也不免有些恐惧。前一阵子还说要给我降罪,现在又突然召见我。

“这三个月你日夜守在灵柩前,算你心里还有常安。”皇上起身走出屏风,吓得我慌忙站起,“你没把常安看好,朕本该怪罪,但是想到你道教悟性极高,朕惜才,你要用这才好好辅佐太子。”

我赶紧解释:“政道殊途,天下将二者化一之人唯陛下。浮优愚钝,担不起陛下的欣赏,更担不起太子妃的重任。”

“你刚刚说什么?政道殊途——”皇上稍带疑容,转而又说,“我想起多年前一位壬寅宫变的一个贼人,也对我说过政道殊途。无奈,她武功高深莫测,竟然逃之夭夭了。那时危难当头皇后救下了我,可是朕最后却没有救她……”

武功高深莫测的女子、和我一样说过政道殊途,这四个字明明出现在《长生咒》里……壬寅宫变发生在我三岁之余,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浮优果然愚笨,有个问题请教陛下,皇后生前身子病弱畏寒,怎么在武功高强的贼人手里救下陛下?”我试探道。

“皇后原先武功不浅,就是那次救我一命,身体大不如前。”他怅然地回到了屏风里,挥手示意吕公公。

看来我不小心说错了话,戳中他羞愧之处了吧。皇后虽然是我亲手所杀,但是我还是为她感到些许惋惜。水川和我说过,皇后中了敛冰决,畏寒无比,也许就是救皇上时贼人所伤。谁种下的因,又有谁来尝其果。

皇后死后被封为孝烈皇后,“烈”字倒是心得其所。生来一趟,竟然活成唏嘘一场。

吕公公把我接出文渊阁,悄悄对我说:“郡主也知道太子和那婢女的事,纳太子妃的诏书就明天宣出来了。您这一趟是中了陛下的算盘,不管您刚才说什么,他会都当您默认了。传出去也不是皇家强求沐府嫁女,人们只知道是您和太子两情相悦,去找陛下赐婚去了。”

吕公公的提点让我如梦初醒,如芒在背。

回望过去,那里坐着的那个人,原来和宫里机关算尽的妃子们都是一种人,不同是她们外壳是糖衣,内心是柔软的水波,但君王是镀金泥像。

镀糖衣皆是为了君王。

论权谋,我还不是皇帝的对手,甚至只有超越他,我才能安然抽身于宫廷。

我对吕公公说:“陛下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论忠论孝,我会做好太子妃的本分。陛下说惜我的才,我的小聪小慧是陛下留下的,浮优必将把它用在该用的地方。”

吕公公当然会把话原封不动地传给皇上听。

这也是他最想听到的答案。他忌惮我,将来沐府与严家一旦攀亲勾结,就是给太子逼宫创造温床。但是若我甘愿为陛下谋事,顾虑尽可消矣。

大势所趋,看来我与严家注定要势不两立了。

我顺利回到建翎宫,正好云束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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