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太阳刚落山，我推开阿姐的房门，阿姐见到我后慌乱起身，脸上的泪光闪闪，还未来得及擦干。

“你来做什么？开导我的么？我不愿意听，出去吧你。”

我轻声笑了笑，一把搂过阿姐：“不是要嫁给我么？再耽搁下来，布庄就真打烊了，还怎么给你做嫁衣？还是说你就是随口说说，其实根本不打算嫁给我？”

话音刚落，阿姐仰着头，红了脸，娇嗔地对我说：“谁说我只是随口说说的？我可认真了，我就是想要嫁给你的！”

太阳已下山，我又有缠绵玉在身，可以替我掩盖我魂魄的气息，便是就像普通人般自由地行走在人间也无碍。

好在我们赶到时布庄还未打烊，女子的嫁衣比男子的更复杂，阿姐还在里面量尺寸时我已早早完成了，便在外面耐心等候着。”

我一次又一次抚摸着店里作为样本展示给客人看的装束，生前我就在心里想着，我的阿姐出嫁当日坐在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

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人儿的倒影，凤冠霞帔，红唇皓齿，满脸洋溢着嫁给良人的喜悦，会是哪般美色。

想不到如今我的心愿眼看就要达成，恍若间还有一丝丝梦幻之感，可就算是梦，也舍不得醒来。

“墨书，你在想什么呢，居然这般出神，”阿姐从帘后缓缓走出，带着点点调皮之意：“要是被我发现不是关于我的，我饶不了你~！

“马上就是要成为娘子的人了，为夫自是想着成亲那日夫人子那风情万千的模样啊。”

“哎呀！这儿还有老板娘在呢，再说了谁是你娘子啊，这不还没成亲么...”

一旁的老板娘掩着嘴笑了笑，打趣道：“莫要害羞，刚才跟姑娘说的事啊，就能看出你家夫君真的是那般的疼爱你，我开这店几十年了，真的还未见过像你夫君那般将对方捧在手里疼惜的人嘞~，”

“是是是，”阿姐低头抿着嘴偷偷笑着，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按奈不下，虽然嘴里说着恼，可却没有丝毫不悦之意：“你看，连老板娘都替你说话，我就原谅你了，才不跟你计较。”

定好了嫁衣喜服后，阿姐拉起我的手问我：“墨书，你为何从不牵我手？”

“我手凉，寒气重，怕对你不好，不要气好不好？”

魂魄是没有体温的，只有无尽的寒意，我一直害怕肌肤的直接接触阿姐的身子会承受不住，她本就年幼时寒气入体，头痛症一直落下了病根，哪能为了自己的欲望伤了我心尖上人的身子呢。

“墨书，我怎么会生气呢，”阿姐突然一把抱住了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怀里那人在低声抽泣，“对不起，墨书，对不起，你受苦了，墨书。”

“墨书，你千万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满头雾水，想着阿姐估计是心疼我的过往了，抬手抚了抚她的背，柔声安慰着她：“我怎么会离开你？我这辈子就是为你而活的啊。”

待阿姐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对，我信你，你是为我而活，为了我。”

我捏了捏她的脸：“看看你，都哭花了，阿楚不是一向最在意自己的形象了么？”

“哼，那我现在没了形象，你还欢喜我吗？”

看着阿姐嘟着嘴气鼓鼓的模样，好不可爱，看着好想欺负她，以后日子还长，我想着，日后再慢慢调教这只偶尔张牙乱舞的小野猫。

“欢喜，满心欢喜，我最欢喜我的阿楚了。”

“对了，那布庄的老板娘跟你说什么了，看你出来时眼睛都红了。”我替她将额前的发丝捋好，别到耳后，随口问道。

“老板娘呀，她跟我说我的墨书长得这般俊美，肯定被不少姑娘惦记着，自古哪个长得俊俏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我听了就很伤心，一伤心就红了眼睛。”阿姐委屈道，抓着我的衣袖左右晃了晃。

“傻姑娘，我这一生非你不要，其他女人我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我搂过阿姐，轻轻地吻在了她额头上。

我怎么会再娶其他女子呢，我心里满满都是我的阿姐，已经快要溢出来了，哪还有地方装下其他人....这世上也就我的阿姐会相信这傻话了...

那夜灯火璀璨，街上小贩吆喝，酒楼的人们斗曲听书，船上几位文人雅客吟诗作对，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阿姐一路上牵着我的手，眉飞色舞地跟我讲着长安城里许多趣事，尽管那些事我都知道，可从阿姐口中说出来，我就是百听不厌。我在心里默默刻下她的一颦一笑，明明在那个无数夜里都会盯着看的容颜，可就是不腻。

两日之后，布庄将喜服都送至了府上。阿姐爱清净，偌大的叶府只有两个陪着的丫鬟，成亲那日阿姐还特意提前给她们放了些假，整个婚礼布置得很简单，阿姐似乎比我还积极，喜房内所有的布置她都亲历亲为，应有的礼数一条不少。

“墨书，我好看吗？”一大早阿姐梳着头，看着铜镜，问在身后望着她的我。

“好看，我的阿楚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很美。”

阿姐低头笑得很羞涩，脸上的霞红不知是胭脂还是娇羞：“就知道哄我开心呢。”

“我说认真的，我盼着这一天，仿佛过了好几个百年般漫长，阿楚，委屈你了。”我走到她身边，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替她描着眉。

生前我不知在纸上，在空中，在梦里练习了多少次描眉，我就盼着，盼着阿姐出嫁那日，我亲自为她画上眉，替她挽发，将阿姐出嫁那日的模样一点一点地刻在心里。

“墨书，墨书...”

“阿楚，上了妆可不要掉眼泪了，咱们还得带着妆拜堂呢，你的眼泪就留在晚上的喜床上吧，听说女子会很痛。”

“你！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遮拦啊，真是的，我不哭，今天这种日子怎么能哭呢。”

我低头轻轻吻住阿姐的眼，打趣道：“甜的。”

一切准备好后，我替阿姐盖上了红盖头，牵着她，缓缓走进了前厅里，阿姐将叶老爷老夫人的牌位从灵堂拿了出来，放在高堂所坐的位置上，我庆幸我终于娶到了我心爱的女人。

我爱了她整整十七年，后来几年每个夜里都爱得痛彻心扉。

被礼法束缚的我俩，生前不得果，今日总算如了愿。

“一拜高堂...”

“二拜天地...”

“夫妻对拜...”

我抑制住微微颤抖的声音，慢慢地喊着。

“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