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跟今上说下,让他过来看看你。”谢江月见顾三娘虽怀孕,却没有初为人母的欢喜。
顾三娘戚然一笑,“别。今上最不喜后宫争宠,你真的以为这次六宫众姐妹都进了位分,唯独没有宋美人,真的仅仅是因为她两年前出言无状吗。而且皇后给大家排了日子,每个月今上都至少来一次。”
现在后宫除了宋美人外,只有汪贵妃、苗贤妃、富昭仪、顾昭容以及于婕妤。中宫曾排每人每月两天,至于其他时间今上自己定夺,后来三皇子出生后,今上便让中宫每人只排一天。
起初汪美人还笑话皇后自作主张被今上驳了面子,后来发现今上是真的不喜欢停留后宫。就算是谢江月禁足的时候,今上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宿在长生殿。
顾昭容见谢江月若有所思,用手在她前面划了划,“我并未觉得你有任何炫耀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谢江月见顾昭容误会自己讪讪一笑,也未跟她争论。她刚才那句话若是被旁人听见顾忌会认为她有炫耀自己盛宠的意思,可她也不过是想让丈夫多来看看自己怀孕的妻子而已。
两人僵在那里,顾昭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她不开心,谢江月则觉得自己出言是否不够谨慎。有侍从过来摆饭,宫中规矩食不言,两人如临大赦一般端起饭就吃。
吃完饭后,有侍从过来收拾东西,谢江月觉得自己跟顾昭容说了一下午话,她也十分疲累了。正要起身告别,却被顾昭容一把拉住。
顾昭容红着眼眶低声道:“你别跟今上提我。我其实并不喜欢这个昭容身份,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生下一个女儿,然后抚养她长大。”
谢江月睁大眼睛看着顾昭容,自从她解了禁之后就一直好奇为何一心想要计划出宫的顾三娘成了今上的妃嫔,可每每看到她隆起的肚子便只能把疑惑埋在心里。
顾三娘不是她,顾三娘背后的顾氏家族现在虽有没落,但也是多年的世家,在京中根基深厚,又跟钟氏一族牵连颇深。谢江月无牵无挂又有皇子傍身,自然敢跟今上闹了一年,顾三娘再怎么任性,也不敢把顾氏一族置于危险之地。
顾三娘依靠在她肩上,在她耳边轻轻说道:“皇后有了三皇子后,钟氏也渐渐跟我们家少了往来。我们家的男子你也知道,从小娇生惯养,读书读书不行,送到军中历练,最后学个花拳绣腿,倒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父亲以及族长担心家族再这么没落下去,将来连饭都吃不上,就给我写信要我想办法生下一儿半女,这样至少家族不会缺银钱,富贵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谢江月摇头叹息,顾三娘的母亲是她的软肋亦是她的铠甲,她父亲以此要挟,总是屡试不爽。
顾三娘浅浅一笑,“今上答应我,等我生下孩子便让我母亲来宫中看我。是我生母,不是什么顾氏当家主母。想来我也有两年未见到母亲了,倒也十分期待。”
“好好休息。”
“祝我生下一个女儿吧,可千万别是什么儿子。不然我父亲以及顾氏家中的男子又要好高骛远了。”
过了几天,前朝传来消息。丞相汪茂庭在家滑了一脚,中风躺在床上多日,多位太医诊治,连连摇头。为了不使朝政因丞相延迟,经过朝议,提户部尚书姚璟为左相,统领百官。
太祖当年打天下时曾经设有左右两相,左相的大部分职责配合右相负责军中后勤调动。后来到了太宗,大战之后山河满目疮痍,北戎虎视眈眈。为了给百姓一个喘息的机会,太宗取缔左相,每年给北戎送去钱粮,避免了战事再次发生。
到了今上这里,多次对北戎战争皆有丞相一人全权负责调度,今上以及太后多次对丞相赞不绝口,左相之事便再也无人提起。
之前取消左相是为了让北戎放下戒心,赢得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现在今上如此迅速复立左相,自然不是因为要再起兵戈,而是在告知众人,丞相该换人了。
言官台谏们对此闭口不言,他们心里十分清楚,若是任由一个人数十年呆在丞相位置上,难免不会污染了心肠,再无当初远图之志。
其实从汪美人升为汪贵妃的时候大家隐隐约约感受到今上要对丞相做些什么,他们越来越钦佩这个英明神武的帝王,从指摘他的各种错处,到心照不宣的配合着今上。
汪茂庭出身吏部酷吏,擅长刑罚和审讯,眼里更是揉不得沙子。后来对北戎多次作战,他在前朝对百官行霹雳手段,使宵小之徒不敢在国家战事之际生了妄念之心。太后和今上配个丞相以怀柔心肠泽庇天下,那些年倒也平安无事。
对北戎之战结束,国家到了恢复之际,这个时候丞相的霹雳手段显得十分不合时宜,大家也对此怨声载道。今上从五年前就开始重视户部,五年来户部是调动最为频繁的一个部门,就连户部尚书也换了两任,姚璟是第三任。
后宫的嫔妃们也对前朝各种变动不怎么关心,她们只知道汪贵妃没了丞相撑腰,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盼着她再掀起点风浪。
今上不许六宫干政,汪贵妃再受宠也不过是个美人。后来升为贵妃的时候,苗贤妃还特地嘱咐昭阳公主,让她躲着汪贵妃,若是不小心遇到了,也不要跟她起冲突。
众人眼看着汪贵妃起高楼,眼看着她大宴宾客,现在又冷冷看着楼塌了。
谢江月陪着今上在长生殿下棋,听到外面喊叫不止。谢江月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发现是汪贵妃求今上见见她,祈求今上饶恕自己的父亲。
今上见谢江月听得出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笑道:“跟朕下棋居然还走神,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谢江月低声问道:“今上不去看看吗?”
今上起身,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六宫之事自有皇后处置,如此喧哗,皇后不会坐视不管。”
果然过了一会,外面再无喧哗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