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正德九年,从弘治十八年夏算起,正德皇帝朱厚照现在已御临天下十载。
十载之后,帝国似乎也还未有大的变化。
但细究起来,倒也变化了不少。
河套还在大明手里,而且自玉林城后,又相继在边镇新设了东胜、乌海、云川、归化、榆木等县。
土谢部在恢复元气后为报察哈尔勾结小王子之恨,便联合鄂尔多斯部攻击察哈尔部。
朱厚照不顾群臣反对,以大明作为宗主国当避免草原各部自相残杀,屠戮害民为由,拨内银三十万两,令近卫军第一师举兵北进,出宣府,用新式燧发枪击败土谢部与鄂尔多斯部联军,强制性要求三部签署互不侵犯条约。
陕西总制才宽被朱厚照因收复河套与平定安化王之功被封为溧阳侯,赐太保衔,如今还被朱厚照任命为驻蒙大臣,代表大明朝廷统筹管理土谢部、鄂尔多斯部、察哈尔部三部事务,同时也负责在漠南训练新招边镇青壮为大明铁骑。
如今的鞑靼内部分裂,土谢部与鄂尔多斯部如今武器与茶盐依赖于从大明进口,也无力抵抗大明对他们内部政务的干涉,见大明有意袒护察哈尔部也没办法抗议,甚至就连互不侵犯条约也摄于大明的军事压力而被迫签署。
如今,朱厚照给他们三个部落派个官来,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作为之前被才宽打怕了的三个部落领主在知道才宽为正一品驻蒙大臣后,也只能更加老实起来,没人敢有吞并其他两部而称雄天下的野心。
如今刚一到正德九年,才宽上奏已在草原训练大明铁骑两万,可以直接组建近卫军骑兵师后,朱厚照意识到这样可以更加让蒙古三部不敢逆反大明,便当即下诏着学部传谕,恩准三部领主子女进入国子监读书,俱赐予监生身份。
“此举甚善!蒙古诸部首领之子女不习汉文,只通骑射,将来难免步也先、小王子之后尘,若以儒家正道教之,将来必不善兵戈之利器,而只知文墨之机理也!”
奉理学为圭臬的大臣国子监祭酒毛纪第一次认为皇帝朱厚照此举乃善政,而不予以反对。
当然,朱厚照明面上虽说是恩准蒙古三部族首领之子女来国子监习学,实则是让这三部族首领把自己的子女作为人质必须送来京师。
三部族首领也没办法拒绝,而且害怕大明生疑,只得把自己全部子女送来北京国子监,为让这些蒙古贵族子女进一步养尊处优多点书香气,朱厚照干脆下诏让这些人去南京国子监读书。
顺忠王亦不剌世子巴彦庆入南京国子监不到一年,便已改名为苏喜诗,以表达自己对苏轼之崇敬,对诗词之喜爱,完全忘却了自己作为蒙元人该有的习性,两年之后,更是忘记了骑马射箭之技艺。
移民实边后,河套与漠南聚集之汉民越来越多,而汉化之胡人也越来越多,朱厚照特旨下诏着河套设布政使司,同时又诏令天下布政司所辖之地区统称为省,河套即单独设省,同时准予驻蒙地区之各部蒙人可参加河套之科举。
朱厚照这是给汉化胡人一个更加汉化自己的机会,也是从制度上再次否认此时的蒙古诸部是独立的国家,驻蒙大臣才宽因此还奉旨建社学于漠南,招蒙元之子以教之。
总的而言,十年后的大明已经在北方逐渐以儒家理学为武器消除蒙元人的戾气,把自己吹嘘为一骂破十万叛军的大儒程检被朱厚照任命为驻蒙协办大臣,专司在漠南蒙古治学之事。
程检极为不愿,但皇命难违。
在朱厚照看见他的第一个弟子亦不剌世子苏喜诗那木木呆呆只会掉书袋的样子后,对于程检的教育成果却感到极为满意,连连称赞程检善德化之道,还特旨留苏喜诗于翰林院待诏,同时加程检礼部右侍郎衔。
程检没想到自己不过教几个胡人习得儒家之道就得到皇帝朱厚照如此器重,倒也因此感到甚为高兴起来,自以为自己可以因此加官进爵,最终位列朝堂内阁之列,于是,程检便继续在漠南竭力传播儒家理学,劝说蒙元贵族既为明臣,当忠明君。
于是,习汉文说汉话着汉服的胡人越来越多,到如今整个河套漠南之地,已难分清胡汉之别。
而在南方,大明已成功复建郑和宝船,同时,芷江造船厂已造好五艘软帆战列舰,朱厚照以地域之名以称之,分别称“北都”、“南都”、“中都”、“扬州”、“保定”号,且皆交付广东水师试用。
两江总督兼巡抚广东林廷选训练水师也已卓有成效,且将南海一带之海盗基本肃清。
但在正德九年,朱厚照却收到了来自林廷选的一封奏疏,言及在屯门今香港屯门发现红毛番,且立石碑以自据,做着海盗营生,但有名为皮雷斯者自称为佛郎机国王特使,请求觐见朱厚照,要求通商。
朱厚照没想到西方人最终还是来了!
这算是大明帝国开始第一次和西方势力接触,朱厚照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佛郎机是这个时代的西方海上霸主,他能猜到佛郎机人既然能出现在大明南海,说明佛郎机人已经占据了满剌加即马六甲海峡,控制了南洋航路。
朱厚照一面下旨恩准佛郎机国王特使皮雷斯进京朝见,一面令两江总督林廷选即可派兵收复屯门,一面又令锦衣卫查访满剌加情况,满剌加作为大明的藩属国,又是南洋战略要地,朱厚照自然不会容忍佛郎机人占据着这里。
佛郎机人皮雷斯怀着对东方帝国的憧憬走上进京的路。
此时的大明已经进入飞梭织布与竖排纱锭手工纺纱珍妮纺纱机时代,因而造成布价大跌,布匹产量大幅度提升,民间着棉布穿织锦者更多,且加上礼乐崩坏,财富积累,饶是底层百姓也能有一两件锦衣。
以至于皮雷斯看见的大明还是一个富庶的大明,他不得不确信马克吐温的笔记所言无误,他不得不也在自己的日记里如此写道:
“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乞丐,一个走进了富贵人世界里的乞丐,这里的人都是精美的,城市都是精美的,连所用的杯盏都是精美的。”
朱厚照面见了皮雷斯,这个时代的许多明臣并不理解皇帝陛下为何要拨冗见一个蛮夷使臣,但只有朱厚照知道,这是自己在与一个即将超越东方的文明会面,因而,他不得不慎重,不过,他虽然慎重却也不是懦弱。
“你们既然请朕恩准你们与大明通商,为何还要与大明为敌?”
朱厚照首先问了这么一句。
此时,皮雷斯聘请的汉人通译火者亚三将朱厚照的话翻译给了皮雷斯。
皮雷斯连忙摆手:“不,不,大明皇帝陛下,我们并不有意贵国为敌,我们只是来请求和平通商的。”
“既是和平通商,为何要灭我大明之藩属,占我大明之屯门岛!”
朱厚照在通过火者亚三,明白皮雷斯的意思后,冷言问了一句,语气很是严厉,如今他也已二十有四,鼻下胡须微浓,且体格也渐渐长开,魁梧挺拔了些,自然也更显伟岸威严,皮雷斯被这么一问,顿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解释道:
“大明皇帝陛下,那并非我们国王行为,乃是商人行为,且也只是贸易冲突,我们商人并不知道满剌加乃贵国藩属,而屯门并无贵国居民居住,和大明碑石,似乎也无权说明乃是贵国领地!”
在火者亚三翻译后,朱厚照不得不承认这皮雷斯很擅长外交,先把自己佛郎机占领满剌加的锅甩给商人不承认是自己国王的意思,同时又直接定性为贸易冲突,不承认是灭了满剌加,连屯门也直接以无大明居民居住,无大明碑文为由乃驳斥自己。
一时间,朝堂上的大臣听了极为恼怒,英国公张懋更是当廷怒喝:“尔不过是撮尔小国,我大明天子降尊纡贵而见你一面,你也敢冒犯我大明天威!”
朱厚照摆手止住了张懋等人的愤怒,而直接笑道:“皮雷斯,你很擅长外交,不如留下来,做朕的外交使臣如何,朕给你一个加入大明籍的机会,若不然,朕便以处理侵略者的方式处决你,将皮雷斯打入诏狱,若其不肯为大明所用,就阉割之,派往大同修路。”
皮雷斯在火者亚三翻译后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大明皇帝既没有怒斥自己,也没有让自己的大臣与自己辩论,而是直接要雇佣自己,而且完全没有要问自己同意不同意的意思,直接先把自己打入了诏狱。
“大明皇帝陛下,贵国实在是过于霸道!本人现在是佛郎机国王的使臣,你不能这样处置本人!”
皮雷斯抗议起来,但朱厚照没管他,锦衣卫依旧将他强行拖了下去。
皮雷斯在锦衣卫狱没待上一夜,便被吓得愿意成为大明的子民,改为大明籍贯,同时愿意成为大明的外交使臣,做大明皇帝陛下臣民。
“这是一个霸道而又眼光独到的帝王,我很庆幸能成为他的臣子,不然我可能不会成为一名卓越的大明外交官,尽管我最初是被强迫的!”
多年以后,大明帝国外事学院教授皮雷斯在自己的自传里这样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