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册经书摊在大家面前，确切的说，是血书。

晅玥走进细看，原来是《七佛药师经》，唐晅瑜习得一手秀气的小楷，这经自然抄的也不差。

只是，鲜血染成的墨色透着一股凉意，看得人眼疼。

“司蓠，你们姑娘什么时候抄的这些？”林氏骤然提升了音调。

司蓠哪儿敢瞒着，跪在地上，吓得直磕头。

“回夫人，姑娘她是这几天才开始放血研磨，抄经书的。”司蓠知道，主子出了事，她这个奴婢得不了什么好！

“对了，老爷被抬回澜曦院之后，姑娘去探望过一次，回来就开始抄经了。”司蓠接着说，“小书房那儿还有呢，这些日子姑娘整日地在那儿写，先前也没什么，可前日姑娘突然说……”

“说什么了？”林氏忙问。

“说是唯有以血研磨，抄出的经书方显诚意，佛祖看了才能显灵！”

佛祖显灵，自然是要保佑唐维平疾痛远身，平安喜乐。

众人中只有徐氏清楚唐维平受罚的内情，却又不能明言，看到六姑娘为父如此尽心，心中略有感触。

唐维平若是知道了，或许会感动几分，林氏心中却冒出了无数个想法，可眼下还得先救醒她。

“我看六姐姐手上并没留下伤痕，她这是取了什么地方的血啊？”晅玥问，她那会儿帮忙的时候，没瞧见唐晅怡手上有伤。

“不是手指，是手臂上。”司蓠爬起来，把唐晅怡的衣袖卷起。

细白的小臂上，散落着针孔，乌青乌青的，唐晅怡对自己倒是下得去手。

“废物，你们怎么不知道拦着点呢！”林氏骂道。

“奴婢知错，奴婢们拦不住姑娘，求求夫人救救姑娘。”司盼把大夫领进门，也跪着请罪。

“好了，弟妹，李大夫来了，先让他给瑜丫头瞧瞧。”徐氏示意她道。

“蠢笨东西，还不去给你们主子的帷帐放下！”

林氏命令道。

司盼起身把帷幕床帐解下，只露出唐晅瑜的一只胳膊，这边，司蓠请了李大夫进内室。

“刚刚老朽已为六姑娘请过脉了，除了有些气血两虚，并无大碍，怎么这会儿就又昏迷不醒了呢！”

李大夫前脚刚回了妙手堂，后脚就被镇国公府又找了回来，他这会儿子也是满心的疑惑。

“李大夫，劳烦您瞧瞧她手臂上的伤吧！”林氏只这样说，她实在无法对外人说明唐晅瑜的病因，但若是什么都不说，怕又坏了自己的名声。

李大夫重新把过脉，让丫鬟把烛台拿近些，仔细看了看她的伤口。

“这是针扎的吧！”他肯定道。

“是呀，我们也都是刚知道，这孩子背着人取血研磨，来抄写经书。”林氏双目含泪，似是说不下去的样子，“她潜心礼佛，却这样糟践自己，真是让我们心疼啊！”

林氏的表现前后不一，大夫人徐氏都不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不敢多言。

明明是为父祈福，如今却又成了一心向佛，晅玥只好跟着装糊涂。

“我说呢，六姑娘先前的脉象细弱，偏微，老朽看她气短懒言，面色苍白，神疲乏力，以为只是气血两虚导致的。”李大夫摸着三寸长须，接着道，“如今看来，这和她长期茹素也有关系。”

当今圣上极为推崇佛教，报国寺的香烟也是鼎盛的很，不说豪门望族，哪怕是平头小民，初一十五也要去烧香礼佛。

所以李大夫对林氏的说法并不怀疑，只当是又多了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想了想，他交代道：“先前给六姑娘开了八珍汤，倒是不需要改方了，让她多食些荤食，补养补养就好！”

豪门大院是非多，况且这病倒的姑娘是个庶出的，她忧思过重，李大夫问不好多言，毕竟心病难医。

徐氏客气地派人送走了大夫。

“弟妹，这事儿还是先瞒着老太太吧，先前为了二弟的事情，她也生了好大的气，这两日还觉得烦闷得很呢！”徐氏商量着说。

“听大嫂的，我们这姑娘也不是个省心的，就别给老太太添堵了！”林氏瞥了一眼还未苏醒的唐晅瑜。

“哎，你费心照顾她吧，缺什么东西，只管从公中支取。”徐氏叹道。

“玥儿，和我一道回去吧，这有你二伯母照顾着，人多了不利于病人休养。”徐氏问晅玥。

“好，二伯母，那玥儿就告辞了，等六姐姐好些了，再来看望她！”晅玥听话道，说着还看了一眼唐晅瑜。

“行，时辰也不早了，你随你大伯母先回去吧！”林氏把二人送出福宁轩。

徐氏虽然出身不够显赫，可这么些年在国公府历练，如今也是雍容华贵，气质出众。

她对待小辈向来温柔可亲，晅玥和她待着倒也舒心。

两人结伴而行，徐氏询问着晅玥的饮食作息，并不多谈其他。

徐氏把晅玥送到町春苑门口，并不进内，她还有其他事务要处理。

“玥儿，你就不好奇吗？”徐氏突然问。

晅玥明白她的意思，刚刚在福宁轩里，二伯母说那样的谎话，她不是没有看到。

“大伯母，玥儿猜想，二伯母肯定有她的理由，玥儿虽然不懂，但也不会去拆台的。”

从二伯受罚开始，二房行事透着股邪性，唐晅瑜又对自己下那样的狠手，她虽然被唐晅瑜以血研磨打动，却也不认同她种近乎自残的行为。

“玥儿做的对，你二伯父受罚是因为做错了事，若是外人知道六姑娘是为父祈福，虽会称赞她孝顺，不免却也要探究她的父亲怎么受伤了。”徐氏意味深长道。

“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经得起推敲的。”徐氏想到唐维平的糊涂事，只想尽量遮掩过去，别被其他人察觉才好。

她的意味深长晅玥不懂，她只道：“反正六姐姐也不亏，外面的人以后会知道，我们镇国公府又多了个虔诚的佛教徒，等下次我再去报国寺，讲给净云禅师听，让他收六姐姐做个入室弟子！”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古灵精怪！”徐氏乐道，和这丫头说说话，心里痛快不少。

“你回吧，伯母得去前厅看看，一群婆子们还等着我呢！”

“哎，您忙去吧，多注意休息！”晅玥目送徐氏离开。

镇国公府这一大家子，人多事多，要做好这个当家人，也是不容易的。

唐晅玥真心同情徐氏，肩上的担子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