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顾安好小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三分哽咽七分激动，“阿姐从来没拉过我呢，这是第一次！”也是第一次喊她去吃饭，她好开心，顾安好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为何？”顾安宁发现她这具身体的秘密真多，和贫苦家庭大相径庭的娇贵，顾安好这般反应，分明是说明了她们姐妹两一个是讨好一个是不屑。

顾安好眼里的光淹没在眼底，头低了下去，显得有几分颓然，“阿姐说我胖，不应该多吃，还觉得我走路慢。”事实上是以前顾安宁说她胖的像一只猪，走路又走不快，跟在她身边丢人。

凭着顾安宁的一句话，顾安好便觉得，是她误会顾安宁了，顾安宁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她以前的话她没说出来。

顾安宁的嘴角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出来，“走吧！”

顾安好扯扯她，没动，顾安宁疑惑的看着她，顾安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阿姐，你得梳头。”

顾安宁不在意的摆手“吃饭要紧”她哪里会弄这里的发型？

小胖跟在身边，尽心尽力的充当照明的电筒，脚步所到之处，周遭便是一片昏暗银白的亮，光华点点落在了地上，顾安好没有怀疑，以为是月光。

出了门，顾安宁这才得以打量一下这李家。

李家很穷，土屋茅草顶，也很大，尖锐的篱笆圈成了一个大圆圈，东边是李壮一家人的房间，北边是堂屋，而她们的屋子，则是在西边，几间大屋子，均坐落在这圆圈里，圆圈中间开了一个口，便是门，门同样是尖锐的篱笆制成。

地面坑坑洼洼的，高低不平，顾安宁常年游走于世界各地，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场所去过，野兽横生的原始森林去过，高低不平的山地也走过。

是以，她在这坑坑洼洼的土地上如履平地，脚下生风，可是顾安好不行，慢慢的跟在她身边，一只脚脚跟踮着，左脚跟不上右脚，一拐一拐似得十分难受，后来落下去了，再后来就踉踉跄跄了。

不过几步路，顾安好走的十分艰难。

顾安宁的脚步也放慢了下来，鬼使神差一般朝顾安好伸出了手。顾安好看着顾安宁手指纤长，肌肤白嫩的跟剥皮的鸡蛋一般的手，眼睛又红了，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胖嘟嘟的手放了上去，“阿姐真好！”

顾安好也有一个好嗓子，声音软软的，有点像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顾安宁的心像是被一阵风吹过，拍打在关的严严实实的心门上，最后透着门缝穿了进去，吹的她心有些痒。

前世，她一向独居，工作时纵然有千百张面孔，可是她有一点轻微的社交障碍，脱离了工作就彻底的显露了出来，不善与人交往，也没有什么朋友，更加不会多管闲事。

如此这般举动，她也不知道为何，或许是顾安好实在太可怜了，又或许是因为白天的时候顾安好拼死护着她吧？

顾安好除了胖一点，没有其他的缺点，身体上的残疾不算。

李家的堂屋屋檐上挂着一个纸糊的灯笼，里面燃着一盏煤油灯，烟有些大，正从纸灯笼的口冒了出来，灯笼上有几只飞蛾，不要命的前仆后继的扑了过去；灯光沿着台阶往下，照亮了小小的一块地方，土屋的影子被拉的老长，倾斜下来，消失在黑暗里。

土屋里面，灯火通明，李家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边，除了李珍以外，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子，这两个人白天并没有出现，所以顾安宁并不认得。

她瞥了一眼小胖，小胖滚了一滚表示它也不知道，然后就消失了。

还是顾安好告诉她这两个新来的人是谁，顾安宁说她忘记了许多事情，顾安好就一心一意的给她普及。

从开始到现在，顾安宁说什么顾安好就相信什么，从不怀疑。

李家一家人正在吃饭，抬头夹菜的李壮发现了她，啪嗒一声搁下了筷子，“你们来做什么？”

一家七口回头的回头，抬头的抬头，都看了出来，只见顾安宁姐妹站在门口，这两人面对着灯光站着，把那一点子灯光全挡了，影子拉的老长，面容隐没在影子里，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他们只能看到大小两个轮廓，并不真切。

李大牛的儿子李小强咬着筷子，小脸上透着天真，他看着他娘吴氏，“娘，二婶好吓人，像鬼一样，娘，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

吴氏连忙捂了李小强的嘴，生怕他胡说八道让秦花生气，秦花最讨厌她这个狐狸精一样的弟妹，觉得二叔是顾安宁克死的，李小强胡说八道，秦花说不好真的以为顾安宁是鬼，吸干了李二牛的阳气，她想起来短命的二叔就得发火，发火了就朝她这里撒气。

“这里哪里来的鬼？你别胡说八道！”吴氏讨好的朝秦花笑了笑，“娘，孩子不懂事，乱说的。”她生了讨好秦花的意思，劈头就朝外面骂了去，“大晚上的你装神弄鬼的做什么？还不滚进来！”

吴氏今天带着李小强回了娘家，并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并不知道顾安宁没有晚饭吃这件事，见顾安宁姗姗来迟只以为她是来吃晚饭的，“一天到晚的磨磨唧唧，你以为你是来当小姐的要人三催四请？”

顾安宁放开顾安好的手，声音如同这晚间的风，凉凉的，不带一点情绪，平铺直叙一样吩咐顾安好，“你在这里等着。”

顾安好听话的点点头，脚步慢慢的后退了两步，站在了一边，低眉顺眼的等着。

顾安宁抬脚走了进去。

秦花还记恨着顾安宁给了她一剪刀，见顾安宁进来，面容在灯光下越来越真切，劈头就骂吴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谁让你叫她进来的？”

吴氏正等着秦花夸她呢，没想到劈头盖脸的招了一顿骂，刻薄的脸挂上了一层苦色，讪讪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家的四方桌子年岁久到已经掉漆了，有一只角也被磨掉了，人人面前都放着一碗黄色的糙米饭，中间放着两盘发黄的青菜，青菜已经见底，而它们中间，放着一个大碗，大碗里，盛着一只肥鸡。

肥鸡还没有人动过。

顾安宁直板的开口，“吃饭怎么不叫我们？”

秦花当即就想破口大骂顾安宁臭不要脸，给她儿子戴绿帽还想吃他们家的饭，可是顾安宁那张狐媚子脸透着一股死人一样苍白，嘴唇艳红艳红的披头散发真真像鬼一般，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装满了冷飕飕的凉意——秦花把此时的顾安宁和白天发疯的顾安宁重叠在一起，显露出顾安宁嗜血的脸来，打了个寒颤，肩头又疼了起来，不敢说话了。

“你可真是不要脸！”李珍嘲讽了起来，“勾三搭四的给我弟弟戴了绿帽子，还想吃饭，我要是你，我就一泡尿淹死自己算了，怎么还有脸活着！”

李壮言简意赅，“你们姐妹两不过是我们养的两条狗，狗什么时候有吃的得看主人！”

“是吗？”顾安宁不点而红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在嘴角挂起一抹微笑来，这一笑她整张脸都明艳了起来，增色了不少，如同干燥晴朗的傍晚出现在天边的火烧云，灿烂不可方物。

李大牛没有吱声，他从来都没有觉得火烧云，不，一个女人这么好看过，真真比画里的仙女还要好看，他看的呆了，顾安宁如同一只猫儿一样，勾的他心里痒痒的。

吴氏见丈夫这般模样，暗骂顾安宁小妖精，专门勾搭男人，克死了二叔不说，还要来勾搭李大牛，真是不要脸！

她怕李大牛真的被顾安宁勾搭走了，连忙骂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没听见公爹的话吗？赶紧滚！”

顾安宁拢了笑容，火烧云变成了漫天冰雪，“如果我不走呢？”

“什么？”李家人反应不过来。

顾安宁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说、我、要、吃、饭、”她从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开始动手，一个字踹一个人，一脚一个一脚一个，把李家七个人踹倒了六个，剩李小强一个小孩儿坐在凳子上，“哇”一声哭了！

李壮暴怒，“你.....”他刚刚开口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上下都疼了起来，也不知道顾安宁踹到了哪里，浑身都疼。

其他人也是如此。

顾安宁的眼眸幽幽的，好似一潭深渊，深不见底不带一丝一毫的生气，“现在，我可以吃饭了吗？”

顾安好站在门口，把顾安宁的举动尽收眼底，小嘴微张，呆了，哇，阿姐踹人的时候，好霸气，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