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晚上八点。

一本《万历十五年》咀嚼了一个章节，虽心中喜欢但眼睛却因在这暗得似乎有些发黄的节能灯下超负荷工作而有些倦怠了，夹着笔阖在电脑显示器旁一摞书的上面。

那一摞书有四五本，成分并不精纯，最底下是一本蔡东藩的《后汉通俗演义-附三国（下）》，往上却是一本《艺术概论》，再上面则是还未拆封的《厚黑学》、《霍乱时期的爱情》，最顶上便是这本新得恩宠的《万历十五年》了。

书的封面翘起，扉页上作者黄仁宇的名字下面用行楷写着一行大字：

庚子鼠年藏于醴陵

白居不易

2025.2.26

“诶，怎么签得这么丑。”

他皱着眉头，只是纯粹的对自己的书法作品感到不满。这戏剧性的名字他已冠用了快三十年，早就习惯了。

白居不易最近……不，严谨地说应该是“这几年”，好像有很多这样的夜晚——无需加班，无事可做，也不知该做些什么。这两天当他在全网搜索合适的充电课程无果转而思考人生的时候，总有这样一个观点出现在他的头脑里，“现在无论摄入什么知识都无法拯救自己即将报废的人生了吧”。

因此他没用太久便做了放纵一晚的郑重决定，对自己宣布明日再来坚决抵抗万恶的颓废。

“说不定到时候在负罪感的鼎力相助下能有奇效，毕竟这方法一直以来百试不爽。”白居不易心想。

匆匆开机，点开steam，嚯，工作后这五年的全部家当——27款游戏，哪个不是闻名于世、煊赫一时的大作，可现在都黯淡无光地躺在“库”里，等待着主人再次垂青解除封印，重新安装起来。

可白居不易却丝毫没有这个想法。一来确实“爱过”，哪一款当初都轰轰烈烈、缠绵悱恻过好几天，直到怕玩物丧志、泥潭深陷才匆匆打通关然后忍痛卸载了；二来毕竟打通关了，此情可待成追忆，但是要再看一遍已看过的风景，为免还是少了些新鲜感。

这些都不适合今晚这“放纵之夜”的主题，旧情复燃一玩又是一个月，那可就罪过了！

白居不易用力地点了点头，对这个观点表示十分同意，随即麻溜儿地点开了steam的商店页面。

“啊，这个终于降价了，298……还是很坑爹啊。”

“哟，B社出新游戏了，辐sh……不行不行，上了这贼船可就下不来了……”

“嘿，文森玩儿这游戏呢，FPS，好像不错啊，卧槽，200G，告辞告辞……”

白居不易一来一去自己跟自己聊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找到符合今晚主题的游戏，直到……

“欸！RPG，三国，这个好！”前二十分钟扮演反对者那位瞬间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白居不易盯着steam推荐列表里藏得很深的一个有着“三国”标签的小图标眼里放光，点开它，等待页面出来的时候，他明显感到兴奋像喷发的岩浆一样从心底涌了出来。

他酷爱三国。演义、正史、光荣公司的三国志系列以及一切相关主题的游戏，他都无一放过，那些他违反原则玩过多次的游戏都跟三国有关。但近来三国题材的好游戏几乎绝迹，不是单调，就是死板，亦或者在完全不重要的细枝末节上下了天大的功夫，重要的玩法上反而落下了残疾，总之大抵都玩不了多久便索然无味。他已经很久没有痛快地再爱一回了。

游戏介绍页面终于显示出来了。宝贝儿，你可让老夫我等得好心急啊，白居不易美滋滋地看着游戏的相关资料一点一点地冒出头来，从游戏名到简介……

汉室孤儿

东汉末年，汉室暗弱。权奸僭越，阉竖横行。引万千英雄豪杰，竞遂大志，跃马扬鞭。

要在这纷扰乱世，据一方山河，封侯拜相，苟且偷安，又有何难？

怕只有矢志忠贞，挽将倾大厦，救世安民，舍己忘身，可堪喟叹。

莫再言率土之滨，皆为王臣。值此竞相图谋御宇之际，这一心匡扶汉室，重振朝纲之人，岂不就是孑然义士，踽踽孤儿？

或是心系万民，布武止戈，不惧世间豺狼虎豹，但求心中大义昭彰者，亦可称为翩翩独夫。

更有那狂悖放荡，暴戾恣睢，视仁义信礼如虚妄，唯奉此心为法度之混世魔王，势必非孤即独。

逢此乱世，众生皆是孤儿。

回到混沌不开、风云际会的三国时代，你会是谁？又将走向何处？

命运全凭自己掌握，开始这段全新的旅程，亲手书就属于自己的壮丽篇章！

……

此游戏需要VR设备。

总体评价——特别好评

“推荐（总时数475小时）：这自由度，绝了！”

“推荐（总时数46小时）：这是什么神仙游戏啊！”

“推荐（总时数3982小时）：这游戏真是杀时间利器啊……”

白居不易激动地快要哭出来了，立马翻回到上面点下“添加至购物车”，迅速地用蚂蚁花呗支付了325元，搓着手等待着游戏下载完成。

对了，还要把VR设备连上。他这才回过神来，从桌脚边的大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套谷歌最新款的VR穿戴设备，把USB线插到主机背面的端口上。

主机正面的插口曾经短路烧坏了白居不易一副耳机，因此不能再冒风险去插了。这台他毕业后第二个月就用信用卡买回来的电脑早已不年轻了。从深圳，到厦门，再到长沙，最后跟随他回到县城醴陵，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形影不离。换了“野鸡”硬盘，加了内存，加上刚买时属中高端的CPU和显卡，现在还是勉强能玩大型游戏，不过便是嗡嗡地吼叫着，好像个喘着粗气跑800米的老人一般，令人担心又心疼。

屏幕上steam读着下载进度条，白居不易拿起手机开始安排女朋友，为之后的“血战”提前做好准备。

曹柔荑是个好姑娘。白居不易也准备向她求婚了，只是戒指的钱还需要储蓄一段时间。

“反正，今天晚上是攒不齐这笔巨款了，先玩了这游戏再说吧。”

没错，饭总要一口一口地吃。尽管已经吃了十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的套路是这样的：先是早早透露出等会儿要出门跟朋友宵夜，埋下伏笔，然后便是一顿驾轻就熟的闲聊，接着就开始“想你啦宝贝”之类的肉麻情话，图多话少，摩登聊天，痴缠到十点多，看到下载得快差不多了，就开始准备关上话匣子——“宝贝，我跟文森开始喝酒了，先不跟你说了哈，你早点休息哦~爱你么么哒~”。曹柔荑也特懂事儿，回了些贴心关切的话，道了晚安就不再叨扰了。

嘿，完美！

双击点开桌面上《汉室孤儿》水墨风格的图标。

“检测到您已连接VR设备，请佩戴好接收器与传感器，画面即将跳转”

……

白居不易这时已经站起来，穿好了附有电子元件的紧身衣，头盔往脑袋上一罩，顿时眼前一黑，仿佛进入了电影开场前的影厅里，昏暗得令人狂喜难抑。

中国风的背景音乐响起，雄浑慷慨，尽管仿佛在哪款游戏里听过，也让白居不易鸡皮疙瘩骤起，激动到周身发颤。

随即鼓响号角长鸣，仿佛就要开阵冲杀一般。就在此时，游戏CG冲入眼帘，桃园三结义、曹操举义旗、孙郎渡江东、三英战吕布、典韦尽忠魂、关公走单骑、张辽止夜啼……

虽然内容在这位老玩家看来已并无太多新意，但时隔多年再见这类画面，看到这一个个久违的亲切人物，白居不易还是心头一热，热泪便溢出眶来。

三国，我胡汉三，又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