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不易被放到了靠近城防军的最后面，靠近将军亲卫队的位置，留下褚良一人为他包扎伤口，其余人都重返队伍对抗敌骑去了。

刘备的右臂由于箭伤与肩部方才新添的刀伤现已基本动弹不得，左手小臂包扎之后尚且能够拿剑。待骗得褚良先行回去之后不久，白居不易又偷偷溜回城防军前部。

鲜卑军发现贯通敌方阵型并没有如愿使汉军快速瓦解，反而是自家骑兵折进去了不少，便不再继续“添油”来攻，而是分作两部，左右迂回包抄，绕过汉军前部的长戟中坚军，直冲将旗飘扬的后部。

中坚军正在酣战，领军的军侯见众人露怯便亲自上阵带兵厮杀，眼中只有这死士与前锋突骑，对于敌军的动向反而疏忽了。

城防军人数不多，二百步弓手全由新任都伯王昭统领，此时他正坐镇城防军中指挥下属以多围少，逐个击破孤军深入的鲜卑突骑，已逐渐掌控了当下的形势，此时后续敌军兵分两路，显然是要两面夹击过来，正好被他全盘看在眼中，未等敌骑靠近单薄的将军亲卫队，他便将城防兵两向调度妥当——此时城防兵已迅速移动到亲卫队两翼，呈雁形阵站定，将主帅护得分外周全。

王昭并未闲着。见阵势已定，敌军已来，为挫敌军锐气，亲自揽弓控弦，瞄定敌骑之中当头那鲜卑贼人，用了叹一口气的工夫估定箭速与他马跑的速度，随即张开手并大喊一声“中！”，那原本神气活现的鲜卑头骑军士便应声而倒，翻倒在地上，被身后数百匹马来不及停下的铁蹄踩踏至碎。

白居不易正在往阵前赶，看到这一幕不禁打心底佩服这位原来的城防兵王，弓术强于神箭手田充的bug级人物。打上次张榜之后，周郃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有小道消息说他因沽水一役上面竟还以为他们那日是在沽水与鲜卑人大战一场，也是颇为可笑战功卓著已拔为百人将，跟随上一任将军调离了渔阳往云中去了。之后王昭便由什长提至都伯，虽是都伯，但督领二百城防兵，比一般的百人将还要威风许多。

至少白居不易更服他，而不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周郃。方才这一箭移动靶，更让他五体投地了。谁知就在他寻思的工夫，王昭转身东向，好像复制粘贴般又是一箭，神准出奇的弓术将那鲜卑骑兵吓得一个个缩在马鞍上，只敢贴着马背俯身向前。

白居不易纳闷这是不是真出了bug，原想自己搭弓射箭证明一下力学原理是否在这游戏里遭到了设计者的无耻篡改，刚一伸手去掏背后的弓就感觉肱二头肌旁边和肩部的位置火辣刺痛，“哎哟哎哟，疼，我不打假了还不行嘛……”，白居不易可怜地小声求饶道。

就在这时，只听嗖嗖两声，两道细长的黑影从白居不易身边擦过，“难道我的腹诽被王昭听到了，射黑箭报复我吗？也太小家子气了吧！”回头望去，只见王昭此时正背对着自己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朝城防兄弟跑去，提醒他们注意：“当心飞矢！夷狄骑射，万莫站定！”

再向鲜卑骑兵望去，这才发现原来鲜卑人自上次在沽水之阴实在是不好怎么描述那个地方，就根据官方说法将错就错吧吃了亏后也学聪明了，骑兵也标配了胡弓。由于他们正在赶着冲击中军两翼，此时各个全速前进阵型还如合着的伞一般尚未打开，只有前部几人视野开阔可以骑射，因此射来的箭尚不算多。

城防兵均未配盾，鲜卑骑人数本就占优，随着阵型渐渐撑开，箭雨愈来愈密，虽然能稍稍移动几步，但终归不能乱了阵脚，渐渐地，中箭的城防兵越来越多，有的一开始只是受些轻伤，行动不便后就遭到了敌军针对，左翼有四人活活被近四十枝几乎同一时间盖过来的箭阵钉死在草地之上，惨烈至极。

“城防军听令！尽数散开！速速散开！”王昭看着自己的同袍弟兄受戮殒命，声音已激动到扭曲变形，然而并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能解决这个问题，回望了一眼岿然不动的亲卫队，眼神中飘过一丝无奈，便继续朝着自己的弟兄们大喊，催促他们散开躲避敌军箭雨。

白居不易顺着他的目光往亲卫队望去，这才发现原来这约莫百人的中军护卫个个执刀持盾，早已将将军和自己护得严严实实，丝毫不惧这鲜卑人的乱箭飞矢。

白居不易就像一个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瞬间就炸了。他径直向那亲卫队的百人将跑去，一开始还客客气气地单膝跪在他面前，请求“盾护我城防弟兄免受敌矢”，百人将只是看了看他，便又向鲜卑骑兵的方向望去，不再搭理白居不易。

白居不易回首望去，只见数名城防兵无处可躲，在密集如雨的箭阵下跳脚闪身，最终还是难逃一死，痛苦绝望地惨叫着趴倒在地。那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将他救下的李盖、陈契和褚良。

“百人将，我城防弟兄死伤甚众，拜请百人将盾护他等片刻，敌骑既近，则无需再避矣！”白居不易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双手拽着面前百人将的裤腿，几近哭嚎着乞求他。

连旁边的亲卫都为之动容，转过脸来望着自己的百人将，只要他一发令，便会冲上前去用盾护住自己的同胞。

白居不易此时又回想起大学时自己跪在宿管老师面前央求他不要将室友酒后威胁要打他的事上报学校时自己的懦弱样子。自那之后，他曾暗自发誓，一定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可今日……

“没关系，我这是在家，在游戏里，没人认识我……”白居不易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继续央求这心如铁石的亲卫百人将。

伞已经完全撑开，这样回头望去，鲜卑骑兵就像两股巨浪，排山倒海、携风掣雨而来。

这时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慌乱喊道：“都伯，都伯！快来人！都伯中箭！都伯中箭！”白居不易连滚带爬站了起来，朝声音那边望去，只见赵武双手托着王昭瘫软的身子急恼却无计可施，只能放肆哭喊大叫。身边的弟兄刚要上前帮忙，只见顷刻间一阵黑影如疾风骤雨，遮天蔽日而来，雨过之后，方才那个原本聒噪的声音瞬间便被抹除，不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许多城防兵看到这一幕后，竟傻傻跪在了地上，松开了手中的弓与剑，望了望王昭的遗体，又望了望声势愈盛的鲜卑骑兵，痴痴地跪在那里，犹如一株干枯的庭院菊花。

此时的白居不易，脸上泪痕已干，左手的剑已架在百人将的脖子上，贴近得已然饮到了这自己人的血。

……

在这世上，有些话还是要用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