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伯当时劝说他这是习武之人都会遇到的瓶颈,没必要着急,机缘到了自然而然便能顿悟,功力大进。
可郁鸣风年纪轻轻早就习惯了自己突飞猛进的修炼速度,突然之间功力停滞不前,让他怎么可能不急。
这一年里他夜思梦想心心念念所想的都是如何能早日碰上机缘。
“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鲁乘风一瞪眼。
听到鲁伯乘风这话,郁鸣风哪还能顾上对方佯怒的口气,他立刻低头又将缘风决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一字半词。
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他看第一遍时其实就已将其中内容熟记于心,第二遍只不过是心急,下意识使然而已。
凝思守意,郁鸣风将体内真气沿着缘风决行功路线运转几个周天,他清晰的感觉到体内部分万气归元功内力变得更加轻盈了一些,眼睛还没睁开,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抓起身前插着的树枝配合缘风决内力甩出几剑。
“咻”
一声破空之声传出。
“嘿,兔子!”鲁乘风眼睁睁看着郁鸣风闭着眼睛就将插在树枝上的半只兔子甩了出去。
他眼睛一瞪却又不想打扰郁鸣风的状态,当即手臂一扬,用来拨弄篝火的树枝立刻化作一道黑影瞬间飞出追上那只飞了的兔子“扑”的一声插在十几米开外的草地中。
“果然如此。”浑然不知兔子飞了的郁鸣风惊喜出声睁开了眼。
缘风决内力配上风脉剑法使得他出剑的速度比之以往又快了几分。
虽然看似区别不大,但临战对敌之时,这几分便是天大的差别。
“哼。”鲁乘风冷哼一声:“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沉稳。”
郁鸣风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不以为意,他盘膝坐下看向鲁乘风,不明白鲁伯为什么选在这里将缘风决交给自己。
鲁乘风抿了一口葫芦中的酒,对上郁鸣风的眼神,他心中琢磨着如何将自己这半年来一直想的打算说出口。
犹豫再三,鲁乘风面色复杂的看着郁鸣风缓缓道:“鸣风,这番回去,你便收拾收拾下山吧。”
篝火的映照下,郁鸣风略显稚嫩的脸上一愣。
“下山?什么下山,鲁伯你是说……”
鲁乘风抿着酒葫芦点点头:“你也该下山去见见世面了,极恶州一行,你的表现令我十分欣慰,这番下山也让人心安不少。”
郁鸣风突然不说话了,下山的想法他也不是没有,青牛山上的日子虽然清闲,却也十分苦闷。
他苦闷之余也有心跟鲁伯说说下山的念头,但终究也没说出口。
此刻鲁乘风突然就告诉他可以下山了,他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鲁乘风又兀自道:“你自幼聪慧,我教你的武功,你一看便会,一学便能精通自如,这两年我也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细算下来,你在青牛山也待了近二十年了,该出去转转了,待在山上闭门造车终究难成大器……”
鲁乘风絮絮叨叨的讲着,他像是突然之间话多了起来,郁鸣风低着头,仔细的听着,一言不发。
“……鸣风。”鲁乘风突然停了下来,郁鸣风抬头目光循去,就见鲁乘风看着自己手中缘风决。
“把它烧了吧。”
“啊?”
郁鸣风不解。
“你都记住了,不是吗?”鲁乘风抚须笑道:“既然你已经记住了,还留着干嘛?”
郁鸣风恍然,一伸手将小册子丢入火中。
火光大盛,师徒俩看着记载着自家缘风决心法的小册子在火中化为飞灰。
“知不知道为师为什么让你烧了它。”一直注视着小册子彻底化为灰烬,鲁乘风这才回首看着郁鸣风笑着问道。
不等郁鸣风回答,鲁乘风又接着道:“你记住鸣风,武林之中,师门武功秘籍绝不能外传,随身携带师门武功心法,若被贼人盗之,这是愧对师门的大忌。除非你日后收了弟子,心性品行值得托付才能将武功传授,你记住了吗?”
郁鸣风点点头道:“鲁伯,我记住了”。
他欲言又止。
鲁乘风瞥了他一眼摇摇头呵呵笑道:“你也别为我担心,习武可使人延年益寿,突破九重天的武者更是可增寿一甲子,别看我像是年纪大了,可少说还有几十年可活,还用不着你养老。”
鲁乘风说的是实话他今年已经七十多了,但除去他的鹤发白须恐怕谁都会说这人才不过五六十的模样。
“况且,再过半年师门四十年一次的天相四汇也需要你去参加,其他几脉传人想来也已经在这两年出世了,这也是我们四脉交相试剑的大日子,到时候你也去见见同辈的师兄弟们。”
“天相四汇?”
“不错,半年后的九月十五,就在巴州天相谷,到时候就是你们这一代的天相四汇了,记得提前几日赶到,若有其他几脉的师伯师叔,万万不能失了礼数,让他们笑话为师我教导无方。”
“是。”郁鸣风点头应承,心中恍然明了,难怪鲁伯要在此时将缘风决交给自己,原来鲁伯早就做好了让自己下山的打算。
顿了顿鲁乘风又安顿道:“鸣风,你日后行走江湖,万万要小心人心,天下最为难测最为歹毒的便是人心,你天性纯良,心软面善,日后万万不可轻信他人。”
郁鸣风重重的点头,这些话以往鲁伯经常对他说,可他却从没像今天这样听得认真过。
“……你日后行走江湖,万万不可小觑人心,人心或红或黑,或软或硬,或冷或热,让人难以琢磨难以明了难以相信。”
郁鸣风皱着眉头认真听着鲁乘风的话,这话有些深奥,他有些不太明白。
鲁乘风也不给他多做解释只是道:“日后你就会慢慢的明白了,现在你只要坚持本心,去做你认为对的事,你认为应该做的事,无愧于心,才能无愧于人。”
“哦。”
郁鸣风乖巧的应了一声,他忽然机警的抬起了头,一对清冷的眸子望向了一旁山中,几乎同时,鲁乘风闭上了嘴,他的目光也扫了过去。
“鲁伯?”郁鸣风试探的开口,鲁乘风眸光闪了闪,转过头来道:“别管他,是朝廷监视极恶州的捕风。”
就在刚才他二人一先天灵觉,一后天灵觉,同时察觉到一旁的山林中潜伏过来了一个人。
来人武功不高,动作却十分谨慎,一看便知是个善于潜伏的高手。
那人怕是也未曾想到这火堆前的二人,都不是普通的江湖中人,他万般谨慎,还没靠近就已经被这二人发现了行迹。
“捕风。”郁鸣风眼光闪了闪,低垂了下去。
他知道捕风是什么,捕风是当今朝廷用来监视天下的情报组织。
哪里有百姓无端聚集,哪里有江湖人流窜,凡不利于朝廷统治的苗头都会被捕风们在第一时间摁灭。
他们隐于市井之中,隐藏身份,监视着天下黎明苍生,一手掌握天下最为灵通的消息。
极恶州中的恶人之所以进入极恶州不敢出来,除了表面上的规矩,更多的还是对捕风的忌惮。
捕风一动,消息流传天下,天下人人知晓谁逃出了极恶州,届时天下就再无其容身之地了。
山林中的捕风待了片刻,缓缓退去,他钻入密林之中,不见了身形。
鲁乘风目光一动道:“鸣风,下了山,万万记得不可招惹朝廷,朝廷势力之大,不是我等江湖武人可以匹敌的。”
“徒儿知道了。”郁鸣风沉默片刻道。
师徒二人再无言,相互打坐闭目调息养神,溪流湍湍,篝火发出微微爆裂之声,分外的安静祥和。
…………
密林之中一道人影快速穿梭,他一路向西直走,直到某一刻眼前豁然开朗。
清凉的月光下,一个不大的峡谷出现在眼前。
峡谷口两面石坡上各自传来了一声鸟啼。
这是暗号,从密林中钻出的捕风随即回应了三声鸟鸣,代表有紧急情报通告。
他一路疾奔,迈向峡谷深处。
峡谷深处有一片连绵的木制建筑,居中的更是有一幢三层木楼,木楼上下都有火光照耀。
时不时便有一队四五人围着整个峡谷巡逻。
这人看了一眼,径直的走进木楼之中。
木楼中地面铺满了防潮的兽皮,四面都是摆满了各种卷宗书籍的架子,居中央的位置摆了一张木桌,一个一身素白衣衫的中年人正伏在桌上认真地写着什么。
来人就地半跪道:“何头,那两人出来了。”
“出来了?”那中年人手一抖,提起了笔尖,诧异的抬起了头道:“你看清楚,确实是上午进极恶州的那一老一少?”
“属下看的清清楚楚。”来人不卑不亢的回道。
“哦?”中年人一皱眉自语道:“那便有些稀奇了,乘风剑圣隐世近二十年了,今日突然和疑似弟子的人进了极恶州,半日却又返回,这是为什么?”
中年人思索半晌不得其果,抬头对地上半跪的捕风道:“行了我知道了,阿良,你去把老胡叫来。”
“是!”梁良点头应到,转身出了木楼,熟门熟路朝着峡谷内一处瞭望塔走去。
不出他所预料,邋里邋遢的胡成业抱着一杆枪正倚着墙打着呼噜。
梁良对这位据说极恶州分部内经验丰富神通广大的前辈极为好奇,这人明明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一副偷懒睡觉的惫懒模样,却偏偏分部内的所有捕风对其都十分尊敬。
“胡哥,何头叫你过去。”梁良道。
梁良的声音极轻,偏偏那看似熟睡的胡成业却是霎那间睁开了眼睛。
浑浊的眸子一瞬间有一道凌厉的精光一闪而逝,胡成业眯了眯眼恢复成了平时对任何事提不起干劲的模样。
“哦行,知道了。”胡成业打了个呵欠懒懒的应到,他拉耷着身子,步履散漫的朝着木楼的方向走去。
梁良顺手接过胡成业手中的长枪,待在原地做起了监察瞭望塔的差事。
胡成业晃晃悠悠的走进了木楼中,那白衣中年人露出一丝笑意道:“来了。”
胡成业啪的站的笔直,一扫惫意沉声道:“何头。”
白衣中年人点点头神情一肃道:“老胡,我打算过几天让你混进商队中去极恶州一趟。”
胡成业点点头道:“是。”
白衣中年人叹了口气,扶住胡成业的肩膀苦笑道:“麻烦你了老胡,你临近调走,还让你劳烦一趟,这一位绝世高手突然进了极恶州,半日又退出,实在有些让我不得其解,你也知道我们捕风监察江湖人的流动……”
他话未说完,胡成业已经打断了他:“何头我明白,那我回去准备一下。”
“嗯。”白衣中年人点了点头,胡成业转身就走,他一步一步走的十分端正,和进来时惫懒得模样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第二日一大早,郁鸣风师徒二人各怀心事的早早动身,向着居住的青牛山而去,又过了一天,翻山越岭的师徒两人回到了青牛山。
青牛山地处十六州西部的崖州境内,远离世俗纷扰是难得隐居之地,郁鸣风与鲁伯二人便在半山腰处搭了两座茅屋居住。
回到熟悉的庭院内,郁鸣风欲言又止,鲁乘风笑骂道:“婆婆妈妈什么,哪来的小女儿姿态,快去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准备准备下山吧。”
鲁乘风说完就走进了自己的屋中,留下心情复杂的郁鸣风一人在院内神伤,过了片刻,郁鸣风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摇了摇头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多大点事啊,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他收拾的东西不多,找了几件干净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用一方青布包了起来,斜着系在身后。
郁鸣风单手提起长剑环顾了一圈自己住的屋子,一桌一凳一张床,拐角摆放着一个简易的书柜,书柜上摆满了幼时鲁乘风用来教自己识文断字的书籍。
又是轻轻一笑,郁鸣风快步走了出去,枝条编织的木门吱呀一声的合上。
“鲁伯?”
不知何时原本进屋的鲁乘风早在院中等着他出来。
“收拾好了?”
“嗯。”
“那就再听我说几句话,我突然想起来此事对你应该十分重要。”鲁乘风说的十分郑重。
“什么事?”郁鸣风不太明白。
“鸣风,你还记得你一岁之前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