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们开始会议。”陈翰说。

现在是周三下午，VIP项目组每周一次的例会。因为人比较多，又有项目专用的办公室，所以例会也没有再预约办公室，直接就在培训室里进行。大家都把各自的椅子拉到中间，围成一个长圆形。坐不下的，就在更外围一些的位置就坐。冯延峰和李恬今天也在，他们没有坐下，只是在最外圈站着。黎笑笑选择无视他们，不过多少也能看到他们对自己充满恨意的表情。

每周例会对于陈翰来说是必要的。他最近有不少精力被重庆客户占据，时不时还要出一两天的差，所以这个例会就成了他了解项目进度的最直接方式。

对开发者来说，例会也有一定的意义。有一些需要模块间协同的功能，通过例会可以沟通，确认双方的进度。大家互相能看到进度，也起到一点互相督促的作用；只不过有时恰好相反，看到其他人比自己落后，反而有可能松懈下来。

对于黎笑笑来说，这个会议可有可无。郑珮琪应允的产品经理一直没有到位，陈翰又被其他项目占据不少精力，大部分产品的工作都是黎笑笑完成的。她不仅被文档类的工作搞得有些焦头烂额，还要随时应对来自开发和测试的询问，偶尔还要对通过测试的一些功能进行验收，差不多每隔两天还要带着开发或者测试去客户那里确认需求——幸好客户也知道她这边时间紧迫，需求确认上也都会尽量配合。对于各个模块的进度，她可以说是整个项目组里最清楚的人，不需要通过会议去了解。

照例，首先由黎笑笑公布需求确认的进展情况。黎笑笑把电脑放在腿上，有条不紊地读着事先整理好的进度。

“到今天为止，整体需求已经确认完毕，细节需求确认了百分之四十左右。”黎笑笑说。“各个模块的进度统计截止到上周末。后台的独立需求已经全部确认，开发进展在百分之七十，是目前进展最快的。客户端的物品模块进度最慢，已经确认的需求占百分之三十，其中开发完成并提测的有百分之十。人物模块……”

全部读完之后，陈翰说：“进度方面哪个模块有需要更新的吗？”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坐在侧面中部的刘祎峰率先说道：“后台服务进度更新到百分之九十。”

大家开始交头接耳，有几个借机偷偷看股票的人也收起了手机，和身边的人小声议论着。黎笑笑一边更新手上的表格，一边心里着急。明明郑佩琪特意提醒过，之后黎笑笑也和他私下聊过一次，要他不要过于积极，他也满口应承，可是除了晚上少加了点班，不见他有别的什么改变。几次周例会的这个环节，都是他第一个发言。他和另外两人一起负责的后台服务也一直是进展最快的。虽说这样对项目是好的，但是对他自己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本来黎笑笑没意识到这一点，但是经郑佩琪提醒，她立刻就想通了。只是刘祎峰油盐不进，让黎笑笑恨得牙根有些发痒。

“好，其他模块还有更新吗？”陈翰问道。

又等了一会儿，没有人说话，陈翰继续说道：“那好，各个模块轮流讲一下目前的进展，有哪些困难和风险吧。”

项目组以下并没有再分小组，名义上大家都是平等的，但实际上每个模块的开发者之中，自然而然就都产生了一个核心人物，担任领导者的角色。刘祎峰也是其中一个。在这种会议上，自然是这些没有头衔的领导者们负责发言。

“我们这边现在都比较顺利，有一些窗体定位的问题，预计本周之内可以解决……”

这次是按照顺序轮流讲，不是刘祎峰第一个发言。黎笑笑有些百无聊赖地听着。多数人的汇报都像是一个模板印出来的一样，我们做了多少事，遇到什么问题但是肯定能解决，然后无一例外地把进度滞后的原因归结为之前的项目没有交接完成，能够分配过来的人力不足。邀功、诉苦，即使有不足也是因为不可抗的外力，无懈可击而又毫无意义。

黎笑笑看了一眼陈翰。人力问题需要赶快处理才行，黎笑笑早就向陈翰和郑珮琪提出过建议，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改善。

随着会议进行，黎笑笑渐渐走了神，开始思考人力这个问题如何解决。她之前已经反复考虑过，无非就是两条路：第一是从外部解决，给各个部门经理施压；第二是在内部杀鸡儆猴，整顿风气。她相信自己能想到的，别人肯定也想得到。只是郑珮琪从不出头，陈翰也只是在例会上轻描淡写地催一催而已。

都不想得罪人，怎么做管理？黎笑笑有时会想，如果这个项目由自己完全负责，自己又会怎么做。她看向正在发言的人。

“……技术上没有问题，不过最近新出了个框架，性能评价很高，我正在考察是不是能用到项目里面。另外之前实现的那个物品色彩的功能，内部算法不够优秀，结构实现也不好，我这几天正在看相关论文，准备重构一下……”

这个人就是黎笑笑选中的准备“儆猴”的“鸡”。

他叫韩天勤，三十五岁左右，目前是物品模块的开发。和其他人不同，别人都是项目组从部门经理手里半强迫地调过来的，他是被部门经理硬塞进来的。他会在会议上代表物品模块发言，纯粹是因为其他人懒得和他争。

他的水平大概是不错，据他自己所说，书和论文都看了不少，还一直在跟踪行业前沿技术。他和任何人说话都带着一种浓浓的优越感。他自己的工作完成得不算快，因为他往往做到一半，就因为学到了新东西而推翻了重来。他对待自己的工作产出就像老母鸡对待在孵的鸡蛋，容不得别人说半点不好，有测试提bug一定会吵上半天。对别人的工作他又横加指责，如果仅仅是指出问题还好，他却总是嘲讽和讥笑。有一次一个同事被他气得直接撤销了自己的十几次提交，干脆不做了，陈翰安抚了好久才把事情平息。

眼高手低，害群之马，这就是黎笑笑对他的评价。她暗示过陈翰，可是陈翰一直没有任何行动。

他负责的模块进度最差，讲的时间却最长，让黎笑笑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他讲完了，剩下还有两个模块也讲完，陈翰又开口说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本来这就是走个过场，没有人会再说什么，刘祎峰却偏偏说道：“我有问题。”

黎笑笑觉得心里一沉。他又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