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阵,竹栀推门声扰了他的清静,莫弃抬眼,悠悠转身,问:“好了?”
竹栀冷不丁撞上他的视线,对眼前男人莫名有些畏惧,把着门框的手指紧了紧,解释道:“小娘子的裙子脏了,若是公子不嫌弃,我去拿一件我的给她换上。”
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带给人的只有无尽压迫,竹栀忍不住垂着头避开,睫毛轻颤。
她自以为伪装得极好,但在对方眼里,满心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莫弃对此习以为常,只是微微颔首,语气仅有疏离客气,“麻烦了。”
竹栀摇头,如释重负,步伐快速走向自己的房间。
待她取回衣裙后,走廊尽头最里面的一间房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断断续续,越来越弱,女子从最初激烈的挣扎逐渐开始求饶,变得顺从,然后没了响声。
竹栀像是被定在了那里,她攥紧手中的衣裳,脸色难看。
“竹姑娘。”
清冷的声音将她唤回,竹栀发现自己失态,连忙朝他点了点头以表歉意,随后想要推门而入却又被他叫住,“竹姑娘请留步。”
竹栀回头,心下茫然,“公子可是有何吩咐?”
“我想同姑娘做门生意。”
男人收敛了冷意,脸上添了几分温度,让竹栀紧绷的心松了些。
她不再害怕到背脊发寒,但还是选择离他远了些,嘴上说着恭敬的话,“小女愚钝,还请公子明示。”
莫弃想着自己要去做的事,不由自主穿过她,看向房门。
没过多久,竹栀推门而入,脑中还在回想方才那惨烈的叫声,被卖到这里的人只会有两种下场,要么选择乖乖听话,要么被折辱一顿后活活打死,想要逃出去无疑是飞蛾扑火。
她四肢僵硬靠在门上,刚唤回的思绪又开始飘散。
鹿意安见她满脸愁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试探性出声:“竹姐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衣衫拿来了。”
竹栀把衣服递给她,自觉地走到了屏风后,脸上勉强勾起的笑意一瞬间消散,烦躁不安地扣着手心。
“竹姐姐,好了。”
鹿意安换好衣服,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声音轻轻的,生怕吓到她。
竹栀抬头见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心中一愣,随即淡淡笑了笑,“我去叫公子进来。”
鹿意安看着她心不在焉,刚想出声提醒,没想到她转眼就撞上了身后的置物架,顶端的花瓶摔了下来,差一点点就被砸到。
“你没事吧?”
鹿意安将她拉远了些,下一秒门口的声音传了来,“怎么了?”
竹栀心有余悸,侧头看向她满眼歉意,“抱歉,吓到你了。”
“我没事。”鹿意安无意间触碰到她冰冷的手指,不禁问道:“竹姐姐可否是有心事?”
“我……”竹栀期期艾艾,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说,自是没有问下去的必要。
鹿意安打开房门,一身素净白裙出现在莫弃眼前,她开口说道:“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
莫弃放眼看去,竹栀茫然无措站在碎片前面,眼中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会为她撒谎。
他揉了揉鹿意安的脑袋,没有拆穿她,“不过一个花瓶罢了,我们有钱。”
“公子,这个花瓶是……”
莫弃开口打断了她,“竹姑娘,在家妹身子好利索前恐要麻烦你一段时日了。”
竹栀眉心紧蹙,腰间钱袋如烫手山芋,烫得她心尖哆嗦。
她摇摆不定,欲要把钱还回去,男子再一次开口,“银货两讫,照顾小孩儿恐要你费些功夫。”
他看着鹿意安歪着的脑袋,不由得失笑。
竹栀正怔愣,身后的人咬牙切齿质问道:“莫弃!你什么意思?!”
“乖乖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
像是叮嘱,但黝黑的眸子里多了前所未有的情愫。
鹿意安总是觉得他很奇怪,明明所有人都在怕他,可是当他独自一人时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落寞,相识许久,他的模样已经被印在了脑海里,而一直看不透他情绪的自己在这一刻好像读懂了他的意思。
“你要去哪里?”鹿意安抓住他的袖口,手指却使不上劲,她心中越来越没了底,“莫弃,你要去干什么?!”
叶恩!
鹿意安能想到的只有叶恩,她神情猛地慌张起来,指甲要嵌入他的肉里,“你还想要杀叶恩吗?!”
“是。”
他低声应着,可远不止这些。
鹿赋没有完成的事情,他都会一一去实现。
情绪太过激动,鹿意安只觉得小腹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眼眶渐渐湿润,她仰着头恳求他,“我亏欠他的已够多了,我求你放过他。”
“成败未定,若死的人是我呢?”他风轻云淡,毫不在意自己生死,可又突然在乎起她的想法,罕见地想为自己解释,“掌棋者执意要争个输赢,就算没有我,还有其他千千万万个我去做这件事,所以我从来没有选择。”
泪珠从她眼角滑落,莫弃轻轻用指腹替她擦去。
疼,好疼,心脏疼地快要爆炸了。
她慢慢看不清他的表情,手指也无力地松开了他,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去。
竹栀心怀愧疚扶着她走到了床榻,对上鹿意安猩红的眼睛,紧紧抿着唇没有一句解释。
她很需要钱,需要很多钱,公子提出的价格让她无法拒绝。
莫弃刚出鸳鸯楼,头顶的天便变了脸,街上行人步履匆匆,都看出是要下雨了。
他只身去了刺史府,门口守卫拦下他,横眉冷对,“什么人?”
“我要见南浔刺史。”
不等他有所动作,守卫冷言冷语道:“刺史忙于要务,没空见闲杂人等。”
“是吗?”莫弃耐着性子从袖中拿出令牌递给他,悠悠道:“等他见了再下结论也不迟。”
眼前人气定神闲,不像是泛泛之辈,守卫有了犹豫,两人交换眼神后,开口说:“等着。”
他拿着令牌走进府中禀报,出来时就如同这天一样,变幻极快,毕恭毕敬,“大人,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