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乱，乱在人心。”吴昱口中突然冒出刘备的名言。

胡昭别有深意的看了吴昱一眼，问道：“人心为何丧乱？”

“人心为何丧乱？”吴昱一怔，是啊！人心为何丧乱，人心又是什么？吴昱还真没有好好的想过这些问题。

看着吴昱为难的样子，胡昭解释道：“所谓人心，不过是上下同欲。能上下同欲，也是当时形势决定的。”胡昭顿了顿：“就像这个山寨，没有西凉军为乱这种形势，还会不会有这么多难民？这些人还会不会有复仇的欲望？没有你领头，还会不会进行复仇的军事斗争呢？”

吴昱点了点头。

“一个山寨尚且如此，国家更是如此。国家上下同欲时，国力就会蒸蒸日上。然而，一旦当权者追求自己的利益，就会形成孟子口中‘上下交争利’的局面，这种局面一旦形成，人主和百姓离心，群臣成为维系国家运行的中枢纽扣，成为维持国家的关键。人主意识到这种局面，就会制造或进行平衡各种势力的操作，稳住局面，保住大盘。但也因此，而不断的损害他们各势力的利益，最终导致人主与群臣的背离，人主与百姓和群臣的背离，不就是成为“亢龙”了么？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国家便会立刻分崩离析。这才是真正的人心丧乱。可惜人主终究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情欲起便会争利。孟子曰：何必言利。不是空谈。”胡昭叹道。

“先生是说天下之乱，首先乱在人主的欲望。”吴昱道。

胡昭摇了摇头：“人主的欲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天数！”

“天数？”吴昱疑惑道。

“不错，天数！天地循环，日月有数，人亦有数，岂能逃脱？”见吴昱不理解，胡昭继续说道：“所谓数，不过是天行的度数。四季的寒凉温热，人的生长壮老已，都是按照数的运行进展的。”

听到此处，吴昱慢慢明白了数的意思。所谓的数不过是自然节律，也可以说是规律的节点化，量化。对自然规律或者社会规律的量化的研究，就叫做天数。而不是什么迷信的东西。

见吴昱有些明白，胡昭继续道：“所谓天数，就是事物兴衰治乱的规律，由之而形成具体的时势。一治一乱，一兴一衰，乱因治生，治因乱起。兴而复衰，衰而渐兴。阳生阴长，阴杀阳藏。此中细微非言传能授，必须躬身体会玩味。”

“我明白了，治乱兴衰，全在于人主之德，有德之主则兴，反之则衰。”吴昱恍然道。

却见胡昭又摇摇头道：“兴衰治乱，人主之德只占一小部分。有时圣德之主，亦受其殃。人主岂能有常德。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非有常道，亦非有常名，一切因时势而转。高下、远近、美丑、好坏，皆无定论，一切皆是比较而出。人主之德，便是顺天势而自无为。”

“何为无为？”吴昱有些懵圈。

“顺天势便是无为。无为非不为，乃是循规律而为。”

“如此说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否成功，一方面是人事的努力，也就是心之力，一方面是遵循天地的规律，即是天之道。”吴昱萌萌道。

“妙！妙！破之之言得之矣。事实上，哪有什么天命！哪有什么谶言！这些不过是糊弄民智未开的黎民百姓。与其拿着这样欺骗百姓，我还不如躬身体行，践行圣贤之道，以化一方之民来的实在。”胡昭正色道。

吴昱闻言长身而起，再拜道：“先生之言令小子茅塞顿开。先生之德亦令小子钦佩。听先生之言，似乎对世家名士有看法？”

“世家名士？我不也是其中一位。”胡昭悠悠道：“你可知这世家豪族为何能抗住历代皇帝的打压，乃至抗住王莽政权的变革？”

“你是说王莽的井田制？”

“不错！王莽分田禁奴，贫民却没有过上更好的生活，反而愈发贫穷。这是为什么？”胡昭问道，而后不待吴昱回答，自顾自的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天人两道相悖，才是治乱之由。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王莽分田，看似好，然而他忽略了农事工具种子都被世家豪族把握着，税收政策又跟不上，这样的政策怎么能成功呢？后来光武皇帝数次下诏释放奴婢，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世家豪族把握着国家经济的命门，名士有把握着国家舆论导向，他们一同掌握着官员进阶通道，皇帝又怎能不低头？又怎能不通过种种政策反抗？这些就是天数。一言难尽。”

吴昱此刻之后，再无轻视古人之心。原来道听途说的东西，神秘化的国学，现在看来不过是在过家家。诸子之学起于乱世，就是为解决一系列社会问题而诞生的，是要实践的东西，又怎么会搞那些君权神授的东东。那些东西不过是统治者愚民的工具。董仲舒之后，天下已无真儒。脱离实践，天下便无真知。这是从古而来的传统，可惜儒术独尊后，千年以来，士子都在教条主义的路上越走越远。以至于到了三国晋朝，务虚之学大行其道，神仙长生大造其术，国家不败亡才怪。经世致用，方是正道。对于这个世界的社会矛盾，吴昱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吴昱暗自感慨，也佩服胡昭的远见卓识。这样的人，对世事看的太透，正因为太透，所以觉得任何的政权变更都是换汤不换药，都是天道运转的表现。对于他而言，太没有意思，他要做的就是控制自己，身体力行去教化百姓。这是不是一种以无声的方式对抗天道的统治呢？

吴昱知道的是今天讨论的这些，对他以后的发展很重要。时势，根据时势调整政策，这不正是后世红军的成功经验吗？教条主义，吴昱一定要杜绝。

天已经很晚，吴昱和胡昭就在榻上抵足而眠。明天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吴昱暗暗在脑海中给自己制定了个战略方案。

第一条便是联合抗董。以强大军事实力，赚取政治资本。

第二条是人才策略。以军中培养为本，积极吸收引进在野的人才，同时招降敌方的人才。

第三条是代表寒门百姓阶级。这一条不是吴昱选择的，而是出身决定的。这决定了吴昱一方的目的不仅仅是要复仇，而且要完成阶级的意愿。这就定吴昱要走的路不是袁绍刘备要走的联合世家的路，也不是曹操走的打压世家任用寒门的路，而是更为艰难的完完全全的寒门逆袭之路。这条路决定了招降或者重编各路农民起义军成为吴昱强大自身军事实力的捷径。

第四条是俘虏政策，优待俘虏，招降俘虏或者释放俘虏。这是学毛爷爷的手段。

第五天是山寨内部势力的调整。现在的山寨内部主要有三大势力，一个是流民兄弟本部，一个是黑虎寨周仓部，还有一个是西凉降军麹胜部。这三部必须柔和成一部。周仓忠义之士吴昱不需太过操心。本部兄弟，吴昱打算形成以小舅子郭靖为首的军事部队。至于麹胜，那不是还有个麹月呢！这样有些任人唯亲，但没办法，创业初期，吴昱只能将手下兄弟紧紧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至于现在要做的，那就是将自己的军事力量转化为一个阶级的军事力量，从自发复仇性质的军事力量转化为自主的代表寒门阶级的军事力量，从自发的反抗统治者统治转变到改变整个阶级待遇的斗争，直至最后的胜利。

门阀这一三国时代的大地主、大官僚、大权威，吴昱要一一打破；独尊儒术这一教条主义的愚民做法，吴昱也要将其撕裂，建立百家争鸣的文化政策；改变固有的对商业手工业的歧视态度，打破土地的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