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畅谈到了黄昏时分,张飞便去先行收拾,在自己床铺旁铺好两个床铺供刘备和关羽使用。由于白天聊的过于投入,三人早早地便已入睡。待得关羽和张飞鼾声震天,刘备于是爬起了身,见二人确已熟睡,便起身走出酒馆。
来到屋外,幽幽的月光,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地,天空缀着稀稀疏疏的星辰,亮亮的,仿佛光明的泪珠就要坠落一样。白天还热闹的街道,此刻却似都已沉睡,那些用竹篾、木条、黄泥、青瓦构成的房屋,随着地势起伏着,正是人们想在画中表现的那种跌宕错落的韵律。只见尹默早已在屋对面的水井边坐着,这是他俩先前就约定好的。刘备走到井旁,把白天同关羽和张飞所有对话择重点向尹默复述了一遍,并且把自己对于这二人的分析也讲了一些。尹默仔细听着刘备的剖析,并且时不时提出自己的想法供刘备参考。分析完当前的情况,二人又对接下来的事情做了大概的规划,不经意间天都居然已经蒙蒙亮了。
听闻屋内有声响,尹默赶紧跟刘备作别,绕着小道先行离开了。刘备起身准备回屋,恰好碰见张飞起床。
“玄德兄,怎没在屋内歇息?”
刘备怕张飞误以为自己嫌弃他住宿的环境,或者因为鼾声等原因,那样对于张飞这种一根筋的莽汉无疑是一种巨大打击,所以他赶紧解释道:
“身体欠佳,每日只睡到鸡鸣之前便醒了。翼德起得如此早又为何故?”
生怕张飞多想,刘备赶紧岔开话题反问张飞道。
“昨日不是说好了咱们仨要在桃园结拜嘛,我这会儿先去宰头乌牛和白马,到时候以备祭天之用!”
于是刘备便陪着张飞去到后院,帮忙宰杀乌牛、白马。这后院的桃园甚是宽阔,这里有泥土的气息,也有新鲜春天的气息,有如山泉从山上轻快地流泻,刮起的风将那些珠子沫子飘洒在周围的空间那样,这些新鲜的花草也将自己的芳香借着春风播散到每一个角落。这里面有泥土的气息,也有新鲜春天的气息,有如山泉从山上轻快地流泻,刮起的风将那些露珠沫子飘洒在周围的空间那样,这些新鲜的花草也将自己的芳香借着春风播散到桃园的每一个角落。
这张飞也真的是个厉害的屠夫,三下五除二便宰杀完成,在割牛头的时候,他居然还顺手剜了一块牛颈肉,就着热乎劲儿直接扔进嘴里,一边嚼着嘴角一边留着血渍。刘备看着直撇嘴犯恶心,只是这表情可不能给张飞瞅见了,心中暗叹: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宰杀的动静过大,惊醒了屋内沉睡的关羽,他穿好衣物便也走到后院来,三人一齐把结义用的各种祭礼摆放到位,一切就等时辰到了开始结拜仪式。这结拜的时辰还是头一天黄昏的时候,张飞找的城里一位比较出名的方士帮忙掐算的。
距离结拜的时辰还早,根据同尹默商议的结果,刘备准备在这个时段里向这二位即将结拜的义兄弟讲些重要的事情。只见他背着手,轻轻叹了一口气,同时摇着头。马上就要结拜了,看到大哥刘备是这样垂头丧气,张飞不禁关切道:
“玄德兄,你我即将结拜,理应高兴才是,为何唉声叹气?”
刘备又叹了一口气,假装欲语还休,纠结了好一阵才慢慢开始讲述他的身世:
“不瞒二位贤弟,刘备实为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奈何家道中落,如今只得织席贩履为生,可悲啊!”
祭出这样的身份,刘备心中暗自得意,这中山靖王刘胜,关羽或许听闻过,但估计也猜不到真假,至于那个张飞嘛,除了杀猪宰牛比较在行,这些东西怕是听都没听说过。
这两日一直不冷不热的关羽,这会儿听到这里突然来了精神,惊问道:
“你真是中山靖王之后?”
刘备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勉强点着头,这样一个动作才显得自己主上确实是中山靖王,自己现在这德行觉得太丢祖宗的颜面,不想但又不得不勉强承认,这一套动作必须一气呵成,刘备表现得非常完美。
“哎呀,玄德兄,那你可是皇叔啊!”
半天不说话的张飞这会儿终于惊呼了出来,就像捡到宝贝了似的。这张飞倒是不那么重要,刘备悄悄瞥了一眼关羽,他很关心面对这种情况,关羽又会是作何表现。
只见关羽先是一阵沉默,马上又张嘴要表达些什么,可很快又恢复沉默,他不像张飞这种莽汉,喜怒哀乐皆写在脸上,他还是或多或少有些自己的小心思的,他很明白这位似乎篡改了年龄的刘备兄弟已经在言语和气势上占据了优势,自己唯有顺着他走,默默吃下这哑巴亏了。至于这“皇叔”嘛,现在已经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了,而是自己不信都不行了,这刘备啊可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看着这位关羽老弟欲语还休的样子,刘备大概也捉摸透他那点小心思了,他很满意自己把局面控制得很到位。
终于到了看好的结拜时辰了,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一个脑袋磕在地上,这金兰算是结成了,从此刘、关、张这三位义兄弟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结拜的时候,三人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场面感人极了,只不过这三位爷的眼泪可出处大不相同:张飞这傻孩子当然是真情实意的,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大费周章地撮合这场结拜仪式;刘备其实是这次结拜的实际操纵者,他是最希望促成结拜的,他当然要配合着大家,挤也要挤出眼泪来;最无奈的当属关羽了,看着这大哥和三弟在那哭得稀里哗啦,虽然他也知道这二位某人的确是真哭,但某人切切实实是在假哭,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哭就代表不合群,代表不给大家面子,哎……那就哭吧……
这边刘备同关羽和张飞结拜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那边尹默则悄悄潜入一家在整个涿县还算是不错的客栈。这家客栈整体还不如张飞的酒馆,谈不上破烂,却另有一番陈旧感和劣质感。尹默没有理会店小二的招呼,而是径直走向后院,绕到第三间房,尹默在门上轻敲三下,顿了顿,又重敲三下,再顿了顿,最后再轻敲三下,只听得里面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默?”
尹默当然明白这意思,轻声回道:
“定!”
随即从屋内传出那位男子爽朗的笑声,接着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屋内几乎在每一个角子里找得出老鼠的足迹来,有些地方甚至残留着几颗饱满的老鼠屎,梁上悬挂着燕子的空巢,里面布满了蛛网,房顶和柱子上时时有蛀蚀的木片落下来,尤其是有老鼠们集体行动的时刻。整个房间小小的,窗户更是小小的,一丝微弱的阳光从窗口涌入,由暗朱色桌面反弹回去,徘徊在黑色庞大且老旧的木床上,所形成的那种特别的光亮,并伴随着一种特殊的感觉,这客栈居住的感受说陌生却是并不可怕,虽不可怕可依然不易习惯。
开门的这位男子略显瘦弱,两颊微白的双鬓显示出他经历了一生的风雨侵蚀,沉稳如古井不波的面容之上散发着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仪。此人名叫李定,头上挽着朝天髻,身着一身葛布衫,衣摆掖在腰间,高腰白补袜变成土黄色,飘逸的白发似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他同刘备一样,亦是涿县本地人,此刻见到尹默就像见到亲人般欢喜,但却刻意将这份欢喜按在自己体内。
“情况如何?是否在山林之中遇见那刘玄德?”
李定招呼尹默坐下,并为其斟好酒。尹默微微一笑,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说道:
“一切尽在先生的掌握之中!”
得到尹默那肯定的答复后,李定甚是欣慰,也干了碗中酒,高兴地捋着胡须,从那眼神和动作上来看,他之前似乎就早已饮了许多,此刻略带着醉意感叹着天下大事:
“你我生逢乱世,跟随一位明主才是唯一的出路,奈何这普天之下英雄何其多,哪位英雄能笑到最后谁又能知道,与其冒险择一位明主,咱们何不培养一位自己的明主!”
正是当初云游至涿县的尹默,在一家破烂的算命摊上碰到了这位李定,听了这番类似的感叹,畅聊天下事几日后,便令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尹默茅塞顿开,决心停下云游四海的步伐,开始跟随李定“培养明主”这一筹划的路线,去效仿苏秦和张仪做一名纵横家!
“先生准备接下来如何做?”
令刘备这边抱上张飞这个大财主的腿,同样又有关羽这样的高手相助,基本上刘备算是走上正路了,尹默也算是圆满完成了李定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
“刘备嘛现在有人又有钱,给他点时间去厉兵秣马,接下来一段时间不用多管他,让他碰碰壁!倘若刘备真想成就一番霸业,早碰壁比晚碰壁要好,毕竟一帆风顺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那样的情况下一旦碰壁必将是粉身碎骨!”
李定又斟满了酒,他顿了顿,又接着意味深长地说:
“其实接下来我们的重心应该转移到朝廷那边了!”
似乎明白,但又好像不大明白,尹默不由自主地凑近了身子,想仔细听听李定分析的结果,因为通过之前的言论以及给自己安排的事情,尹默基本上把李定当成“神”一样在看待。
“你我也聊了这么久了,我也想听听你的一些看法。这样吧,你就来说说当下朝廷那边的时局,我来听听看!”
卖着关子的李定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想着刻意去考考自己的这位门徒,一方面想听听他人的声音,不至于一切想法都出自一人之手,另一方面也想试试尹默究竟是个什么成色,不能单凭对自己极致的崇拜,就盲目选择其成为自己施展宏图的帮手。不过,单从安排刘备结拜这件事上来看,尹默的办事能力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虽谈不上是滴水不漏,但至少算是可圈可点了。
“在下觉得当今朝廷似一个空壳,皇帝年岁太小,背后主持大局其实就是大将军何进。”
李定点了点头,但似乎对尹默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分析略显失望。
“何进掌权,世人皆知!我想听听世人所不知的,你就来讲讲这其中的道道!”
看来李定并不是那么好蒙混的,尹默便继续说道:
“何进作为何太后的哥哥,归为外戚。另外,十常侍作为长期侍奉在皇上周围的人,这宦官也就自成一派。再就是朝廷上人数最多的那些士大夫们,他们也是一方势力。如此三方势力,相互博弈,为了争夺更大的权势,彼此明争暗斗好多年,搞得朝廷上下乌烟瘴气……”
尹默顿了顿,有一句话他在嘴里反复咀嚼了好几次,最终他还是决定讲了出来。
“如今这朝廷被三方势力牢牢控制住了,他们各自为战,整个格局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李定很满意尹默给自己剖析的时局,他确信尹默这人自己没有看错,但很快他又抛出下一个问题:
“既然是摇摇欲坠了,那你觉得为何他们始终没有崩盘?而且你发现没有,这种你口中的‘摇摇欲坠’已经持续了很多很多年了,那这又作何解释?”
本来还以为自己的分析能够博得李定的掌声,可哪曾想李定随意的一句提问就让自己不知如何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