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跟着吴嬷嬷走的这一路,并未有花团锦簇,也无杂草丛生,只是修建规整绿化小道,贴着院墙,偶尔从墙边冒出几朵野花,带着些曲径通幽处的感觉。
这一路上,前面的吴嬷嬷一直对身后的六小姐在心里打鼓。看着前面出现的院落,终于松了一口气,侧身道:“六小姐,到了。”
点点头,华冰便越过吴嬷嬷走进了院落。还未等华冰辨清方向,就有一盆水已在半空中了,看那泼水的丫鬟吃惊的表情,想来是并不知晓有人进门的。
华冰微微侧身,身后的白翰推了碧荷一把,三人便到了一侧。碧荷感激的对白翰笑了笑,若是刚刚白翰不将她推开,这水必然是全落到她的身上了。
见那盆水并未落到主仆三人身上,那丫鬟才松了口气。连忙行礼道:“三小姐恕罪,奴婢并不知道您要进来啊。”
见那丫鬟行礼,华冰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这丫鬟虽然不是故意,但出现这种事,平常大户人家的丫头早就跪下了。看那丫鬟只是屈膝行礼,如果不是跟主人家太亲近,便是不懂规矩,故意看低主人。
见华冰并不叫起,吴嬷嬷上前一步道:“小蹄子还不赶紧给姨娘端药去。”转头对华冰露出个僵硬的笑容道:“小姐,请。”吴嬷嬷见华冰与往日差距甚大,也只好小心处事。
这边华冰看着那丫头离去,一言不发,慢悠悠的跟上了吴嬷嬷。踱步侧头小声问道:“碧荷,吴嬷嬷一直在姨娘这里服侍吗?”
碧荷有些吃惊道:“小姐,吴嬷嬷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您啊,你怎么了,小姐?”
“没什么,这是看到吴嬷嬷在这里颇有些地位。”
“那是,吴嬷嬷自从姨娘进府就在姨娘身边。这段时间姨娘让嬷嬷来照顾小姐,小姐也是对她颇为尊敬的。只是不知道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对吴嬷嬷这样。”
华冰正过身子,碧荷也恢复了距离。一撩珠帘,便看到熏香烟雾,缠缠绕绕在整个房间。有些破旧的贵妃榻上张斜躺着一个青衣松散看不清面容的消瘦女子,正拿着一块有些许污渍的手帕在捂嘴咳嗽。饶是华冰见过重症病人,加之环境烘托,也让华冰微微皱眉,忍不住想掩住口鼻。
见那女子又在咳嗽,吴嬷嬷赶紧上前轻拍她的后背。
“玉冰来了,咳咳,快来,坐下。”赵姨娘见华冰立在那里打量自己,连忙招呼。
“母亲”若要让华冰喊一声娘或者妈妈,实在是说不出口的。且不说华冰的母亲早在九年前那一次劫难中就去世了,单单是华冰从小就对亲情感念不深,即使对着亲生母亲都喊不出一声妈妈,更何况还是假的。
“嘘,玉冰,噤声。”赵姨娘朝外看了一眼,吴嬷嬷也赶紧走向门口查看。
“玉冰,若是夫人知道,你的日子只会更难过,咳咳,你知不知道。”
赵姨娘和吴嬷嬷对视一眼,看来是并没有趴墙根的,便放下心来。正要多嘱咐两句,便发觉今日有些不同,刚才便想问,只是被华冰那一声‘母亲’给惊到了。现下仔细看看,却觉得自己的女儿今日不声不响的静坐在这里,纵使烟雾缭绕,也能清楚的看到眼底的漫不经心和毫不在乎,正是有一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感。赵姨娘心下大惊,恍然想起十七年前的那个人,顿时眼中含满了泪水。
华冰见赵姨娘的表情,心有疑惑,也不方便问出,只道:“姨娘,玉冰记得了。”
“姨娘,先把药喝了,再跟六小姐说话吧。”
看着吴嬷嬷端着的一碗纯黑色的药汁,赵姨娘别过眼睛,心灰意冷道:“嬷嬷先放在桌子上吧,多喝一碗少喝一碗也没区别。”
吴嬷嬷端着药碗有些犹豫的看了华冰一眼。华冰接过吴嬷嬷的手中的药碗,放到了桌子上。正当众人以为华冰要劝药时,却见华冰将药碗放在了矮机上,淡淡道:“姨娘不想喝便不喝,晚上再端来吧。”
屋中众人除白翰外都有些吃惊,吴嬷嬷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今日的华冰,便将嗓子眼里的话吞了下去,站在一旁。
赵姨娘带着虚弱的笑容拉住华冰的手,问道:“玉冰,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能不能跟姨娘说说。”
华冰并不喜欢与人碰触,只是此时抽出,怕会伤了这位母亲的心,便忍了下来。微笑道:“并未,只是突然间大彻大悟,以后定会好好保护姨娘。”
赵姨娘眼中亮起一丝光芒,轻笑道:“好,姨娘等着玉冰嫁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夫婿,然后孝敬姨娘。”
赵姨娘见华冰低头并不接话,还以为是及笄的年纪不好意思了。便轻声说道:“姨娘对不起你,咳在这说不上话。你还是要多去给你祖母尽孝,好让她帮你做做主。若咳咳咳是实在没办法,便先回你外祖父家,嫁个有前程的青年才俊也是好的。只是千万不要让夫人安排你的婚事——咳咳。”
华冰明白赵姨娘的意思,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想来赵姨娘母女在府里的日子已经仅剩一丝颜面了。
看赵姨娘这里,满是香薰药味,家具一样不缺,院里也有人照顾,想来这个夫人是个极会做表面功夫的人,让人即使看到也不会拉下什么话柄。只是细看便能看到家具皆是最次等的或有破损的,香薰的刺鼻显示着是最劣质的香料,更不用提外头那病歪歪的两个不重视主子的丫头。
“姨娘可听说过本朝的南中大将军的威名?”
见赵姨娘顺了两口气,华冰便打算打听此次任务的目标人物。赵姨娘认为自己是她的女儿,到不用担心什么信息泄露或者利用言论来攻击自己。
“南中大将军?北宇应该没有这位将军吧。许是姨娘见识短浅,你告诉姨娘,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见赵姨娘有些紧张苍白的脸色,华冰解释道:“并未遇到什么人,只是偶尔听下人说到,好奇罢了。”
“那就好,姨娘累了,玉冰快回去休息吧。”
“好”华冰福了福身子便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
赵姨娘表情僵硬的看着华冰离开的背影,南中大将军是大秦的官职,难道——难道那人是。想到这里,赵姨娘咳嗽的更厉害了。
屋子里只剩赵姨娘和吴嬷嬷两人,吴嬷嬷终于忍不住问道:“姨娘有没有发觉今日的六小姐与往常的六小姐像是两个人。”
赵姨娘轻咳了两声,叹了口气道:“不管如何不同,她都是玉冰啊。”
吴嬷嬷叹了口气道:“是啊。”拿起药碗,转身去热药了。
华冰三人走在来时的路上,华冰看了一眼白翰,白翰心领神会,点点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碧荷看到两人心照不宣的小动作,心下有些难过,自己从小陪小姐长大,竟还比不得刚刚到身边的侍女,虽然翰儿姐姐也很好,但是心中总是不舒服。
华冰看着碧荷别扭的小表情,淡笑道:“走吧,回去。”
回到空荡荡的房间,华冰扫了一眼蒙尘的梳妆台,对碧荷道:“碧荷,把我所有的首饰都拿出来,我要清点一下首饰。”
看着有些犹豫又尴尬的碧荷,华冰有些无奈叹气道:“开玩笑的,今天你找我也累了,剩下的等翰儿回来伺候就行,快去休息吧。”
碧荷点点头,犹豫着转身,又猛地转身回头道:“无论小姐变成什么样奴婢都会一直守在小姐身边的。”说完便有些急匆匆的出去了。
华冰失笑,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梳妆台,想过会缺钱,没想到这么缺钱。想起碧荷瘦小的身材和洗得边角有些发白的碧色衣裙,华冰心里有了主意。
“小秦”
听到这一声淡淡的呼唤,忽然从上方落下一个黑影,正是苏秦。
“我知道你会用剑,但没想到你还会像古代暗卫一样,躲在梁上呢。”
苏家还未灭门前是五大家族中跟随李家时间最长的家族,各种书籍中各样记载,使得家族中对武学感兴趣的一些人懂得古代的轻功内功。而作为苏家的最后一人,苏秦的武功被迫变得深不可测。
见华冰颇有兴趣的看着自己,苏秦顿时觉得身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冷漠道:“上去试了一下,并不难。”
“也好,这样以后你保护我也方便。”
华冰用手敲着桌子,缓缓说道:“翰儿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这府上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方便露面。反正这身份是六小姐,看样子也不会有人来送饭了。小秦,你去找一下这家的库房在哪里,拿些钱财,然后到外头的酒楼买些东西回来吃。”
看着外头的天空染上了暮色,华冰这才想起已经一下午了,四人都没吃过什么东西。
“还有茶具其他日用品,我们三个人的,一块买齐了。”
苏秦纵使知道华冰的本性就是一个轻狂的无赖,也没想到刚来便要去偷东西,淡淡的看了一眼端坐着闭目养神的华冰,便推门寻找库房去了。
华冰正迷糊着,便听到白翰的声音。“少小姐,我进来了。”
看着眼神有些游离,单手撑着脑袋靠在椅子上的华冰,白翰便看了一下整洁但简单的床具,走过去准备简单收拾一下。
“少小姐,今天可能要委屈你了,要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不知道干不干净。”白翰边收拾着边小声嘀咕。
“无碍,打听的怎么样了。”
“卜府的这个卜书亭是有世袭爵位的,爵位是敬北侯。府上有个嫡夫人,五个姨娘。这个夫人是个不好相与,虽然有几个姨娘,但活下来的孩子却不多。”
“嗯,翰儿你来的时候可是带了真金白银?”华冰看着白翰娇俏的脸庞。
“嘻嘻,少小姐是想问我是怎么打听出来的吧。”
华冰笑着点点头,白翰有些洋洋得意道:“我今儿碰到一个挖泥巴的小屁孩,色眯眯的看着我,我一哄他,马上就说了。看他的穿着,像是府上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