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宫殿内,燃着不知名的熏香,芬芳馥郁,烟香雾绕。周贵妃鬓发微松,只着单衣,靠在贵妃榻上,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戴嬷嬷,接过宫女手中的荷包。拿出里面薄薄的纸张,荷包随意掉落。
戴嬷嬷亦不知周贵妃会不会降罪,但若是自己能在周贵妃面前奔得前程,将来便不会老死宫中,被送到静安斋中任人欺凌苟延残喘。
周贵妃面色平静,越看面上越带笑意,只是忽然笑意戛然而止,周贵妃开始仔细端详着纸张,面色纠结,似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要穿透纸张,看出朵花来。
待周贵妃想起下面还跪着戴嬷嬷时,戴嬷嬷已经满头大汗。周贵妃看着纸张,嘲讽一笑道:“好一个六小姐,准。”
及至翌日,戴嬷嬷才面色复杂的踏进了正屋,华冰瞥了一眼,便知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眼睛便回到了手上的书页上。
“戴嬷嬷好。”华冰随手拿起茶杯,眼不离书,随口请安。
戴嬷嬷果然并不气恼不愉,点了点头便坐在了椅子上。
此时的华冰已经并不急于知晓周贵妃的答复了,便静静的品着茶看书。戴嬷嬷本想着等华冰问才答,现在一看,确是自己拿捏不住的人,便开口道:“卜小姐好手段,贵妃娘娘说‘准’。”
华冰放下手中的书卷,淡笑道:“辛苦嬷嬷了,既然嬷嬷现在听命于我了,往后便不要再授课了。”像是松了一口气,华冰又道:“嬷嬷以后便安心住在院子里,想来卜府的人不会亏待嬷嬷。”
戴嬷嬷行了半礼,便跟着文嬷嬷退下了。
菘蓝偷看了一眼华冰的书卷,脑中不知在想什么,眼神飘向了别处。
华冰拿起书卷,看着书卷淡笑道:“菘蓝,是不是好奇我给周贵妃的信中写的什么呀?”
菘蓝单纯的点点头,华冰招手,菘蓝附耳上前。华冰凑近淡笑道:“佛曰‘不可说’。”
看着菘蓝微微撅起的小嘴,华冰笑着拿起茶杯,又投入到书卷中。
按照往年的惯例,教习嬷嬷入府后,半个月以后各家入选的贵女便都会入宫。华冰盘算着日子,加紧的准备着离府的各项事宜。
自上次戴嬷嬷从宫中回来以后,华冰三两天便会让文嬷嬷写成一封信,通过戴嬷嬷传给周贵妃。
此时的碧荷又在研磨,看了一眼黑乎乎白花花的一大片,也不认识,便道:“小姐怎么每次都让文嬷嬷写这些信,嬷嬷的手指都红了。”
华冰淡笑道:“嬷嬷写字好看,淡雅娟秀又不失力道。要不,你来写。”
碧荷拨浪鼓似的摇头道:“小姐光会取笑我,我都不识字。”
“那好说,从今日起,你们都认文嬷嬷做女先生,让她教你们认字识书,可好?”
“真的吗?”
一听这话,碧荷来了精神,每次看到文嬷嬷伺候小姐诗书,自己都帮不上忙,要是自己认字,肯定能伺候小姐整天舞文弄墨。连菘蓝也看着文嬷嬷,眼中带着小心的期待。
文嬷嬷起身行礼道:“是,小姐。”
听到文嬷嬷首肯,碧荷抢先道:“我要做嬷嬷的大徒弟。”
华冰淡笑道:“等会你去跟菘蓝慢慢商量,这会先让嬷嬷把这信写完好不好?”
碧荷点点头,卖力的在一旁磨墨。突然碧荷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道:“怎么没见过小姐写信呢。”
华冰看了一眼文嬷嬷的娟秀书法还有眼睛深处的那一点笑意,轻轻扶额。自己到时候也能写,只是怕在别人面前丢了面子,还要劳累手,倒不如用现成的了。
“小姐,你这几天天天给戴嬷嬷写信,都写的什么呀?”
华冰淡笑不语,菘蓝上来拉住碧荷道:“碧荷姐姐,前面去给小姐准备点茶点吧。”说着便将碧荷拉了出去。
转眼间便快到了各家贵女入宫的日子,这期间,华冰与周贵妃时常信件往来,但周贵妃几乎是没有回过信甚至是没有口头信的。
这日,华冰在戴嬷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扮成了丫头的模样,带着菘蓝离开了卜府,换了身衣裳,便直奔德满楼而去。
一进楼,上次那个伶俐的小伙计便迎了上来,见是自家东家,忙问好道:“东家好,我去把掌柜的给您叫来。”
“你叫什么名字?”
伙计喜庆的笑着,甩了下搭在肩膀上的抹布,道:“他们都叫我小虎,东家叫我小虎就行。”
华冰淡笑道:“小虎,先带我们到雅间,再去请吴老掌柜。”
“哎,好,东家请。”
吴老掌柜还未到,一道道菜肴先上来了,想来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正值中午,华冰便带着菘蓝用起了饭。
不一会,果然见吴老掌柜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拱手道:“东家来了,您先吃饭吧。”
“一起用吧,看来最近生意不错?”
吴老掌柜拱手行了一礼,坐下道:“托了东家和白姑娘的福,重新装修的了楼里,还改善了菜谱。楼里最近经常有不少富家子弟还有达官贵人开始定雅间,所以稍微忙了一些。”
华冰看着吴老掌柜抖动的花白的胡子,淡笑道:“辛苦老掌柜了,老掌柜还是要注意身体。”
吴老掌柜笑眯眯的给华冰添了菜道:“多谢东家,我一定注意。”
伙计上了茶点便退了出去,吴老掌柜放下茶杯,道:“不知东家这次来是有什么时吩咐吗?”
“其实也没什么,一是来找那算账的秀才,二是来找白翰的。我未出阁,出行不便,辛苦老掌柜派个妥帖的人去找白翰。”
吴老掌柜听了点点头,捋了捋胡子道:“东家说的事,我这就下去安排,东家现在这里安坐。”
华冰淡笑着用茶,便见吴老掌柜叫来了小虎,低声吩咐着。一转头,便瞧见街上正是何小侯爷与一红衣男子带着小厮走进了德满楼。
华冰微微叹了一口气,听说何小侯爷已经跟卜玉琼准备文定了,这样麻烦的人,想来卜玉琼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只是以后不要再碰上自己便好。
正这样想着,果然一个伙计一溜烟跑了上来,一脸为难的小声说着什么。吴老掌柜对着小虎点点头,小虎便跑下了楼,紧接着吴老掌柜跟跑上楼的小伙计离开了。
许久,看着陆陆续续有食客离开德满楼,华冰看了一眼天色,对菘蓝道:“想来老掌柜是忙起来忘了,你下去把那秀才叫上来吧。”
菘蓝领了命正要离开,华冰轻声道:“刚刚你也看到那两个人了吧,躲着点。”
菘蓝点点头便离开了雅间。但华冰还是太低估红衣男子的眼力了,菘蓝经过一个隔间时正好闯入红衣男子的视线。
红衣男子倒了一口酒在嘴里,挑了挑眉对何小侯爷道:“哎,刚刚那个不是那晚那个女子的小丫鬟吗。”
何小侯爷并没有瞧见菘蓝,只是红衣男子一说,脑海中便想起了那只见过两面的女子,只有两次见面,却都印象深刻,让人移不开眼。若是没有被选入宫,或许......
面色不表,只是文雅的抿了口酒,淡淡道:“是吗?”
红衣男子见对面的男子没什么表情,盯着何小侯爷又调笑道:“这么快就把人家给忘了,你当时不是还喜欢人家吗?”
何小侯爷撩起衣袖夹了菜放到红衣男子的碗里道:“周将军请用。”
周将军见对面的男子依旧是温润淡漠的样子,便也不再招惹他。脑海中突然想到刚刚低着头疾步走过去的小丫鬟,似是长得还不错,邪邪一笑,便猛然起身走出了隔间。
何小侯爷似是猜到了少年将军的心思,便微微皱眉跟了出去。
一出隔间,便见到菘蓝领着一个穿着朴素的秀才模样的人往楼上走,正经过这个隔间。
顿时富家小姐与穷苦秀才的虐恋便伴随着一股话本的气息萦绕在周将军的脑海里。
菘蓝似是被吓了一跳,但迅速镇静下来,微微行礼,便想绕开两人,怎奈周将军挪了一步挡住了菘蓝的步伐。秀才见状皱着眉正想出言以圣人之言教训这样的登徒浪子,菘蓝却早他一步拉住他的衣袖,上前一步,行礼道:“请公子让路。”
周将军见这小丫鬟竟然对自己既没有惧怕之意也没有爱慕之情,便来了兴趣,想要将人拉入隔间。
突然传来一声淡然沉稳的声音传来道:“这位公子是想将我的丫鬟娶做夫人吗?”
笑话,别说一个丫鬟,就算是普通的官家小姐也只有给自己做妾的份。这样的一句话顿时让周将军大笑出声,道:“原来是你,正好,今日你陪小何喝酒,我委屈一点便让你这丫鬟陪我。”
华冰忍不住笑了一声,周将军眯了眯眼又道:“不然,这书生——”
从刚才见到华冰起,何小侯爷便一直在拉周将军的手臂,周将军自然是感觉到了,只是以为这家伙脸皮薄,不想引人注目,但作为兄弟自然要成人之美,这坏人便让自己做吧。想到这里,周将军更是来了兴致,上前便要抓住菘蓝。
何小侯爷抓住周将军伸出的手腕,冷声喝道:“住手,周易捷。”
周将军不耐烦的将何小侯爷的手打落,皱眉道:“等会。”
“周将军!”
周将军一转头竟见到何小侯爷的面上布满了凝重之色,一转头见楼梯上的女子正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一股毛骨悚然的不好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周将军有些逞强的笑道:“小何,怎么了?”
何小侯爷看了一眼淡笑不语的华冰,与周将军错过半个身子,在周将军耳边低声道:“她是敬北侯府的小姐。”
敬北侯?周将军顿时呼吸沉重了起来,听下人说敬北侯府今年依旧有个小姐被选中入宫伴帝。看了一眼一直淡笑看着一切的华冰,周将军浑身发冷。刚才的放浪对于哪家未出阁的小姐都好说,但敬北侯的这位小姐是入宫被皇帝选中,是未来的皇妃,自己这般与欺君无异,且周家现在本就树大招风,皇帝本就忌惮,这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