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厢房,华冰坐在书案前,将随手写的纸张团成一团,胡乱的扔在地上。
“苏七去了吗?”
“回小姐,已经跟在姚芷君身边了。”
华冰看了一眼苏一,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事我办的不地道,不合适?”
“属下不敢。”
华冰叹息道:“当初城郊庄子的事,除了偷跑的和我保下来的,都已经伏法了。”
苏一像是明白了什么,顿时身子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僵住了。
“自己做的事,不管旁人知不知晓,总要做好后果到来的准备。”
“小姐?”
“所以,做事情之前,要想好自己能不能承受后果,从某个方面来说,也算是种警醒吧。既然当初我承诺了,这样关乎底线的事情,还是要做到的。”
苏一已然不知道小姐是在给自己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只好静默着等待。
过了一会,华冰叹息道:“记得让苏七换了长史准备的箱子。”
“是。”
次日,姚芷君持节出发,华冰带领众将相送,之所以这么快的让姚芷君出发,也是怕姚芷君变成泄气皮球,冷静下来,发现不对。姚芷君雄赳赳气昂昂的带领这十几个随从一路便朝解氏的王庭出发。华冰站在城墙久久伫立,待了白天,直到脚冻得有些麻了才回城,边境朔风之间,城墙之上,谁也看不清会凌公主的面容与表情,军民只道,会凌公主虽为女子,却是爱才惜才,真心为国为民之人。
“殿下,回去吧,您的嘴唇已经没有血色了。”
华冰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道:“我也只能送送他了。”
良久,华冰被菘蓝扶着下了城墙,正好迎面撞上来劝解的赵太守,赵太守见华冰这番自苦,道:“殿下,您这是何必呢?”
华冰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一墙之隔的城中百姓尽然有序,行了一礼,道:“赵太守治世能臣,泰城有你,大幸。”
赵太守不敢接,侧过身行礼道:“殿下这是哪里的话,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微臣本分而已。”
华冰笑道:“城外的京观是何人所筑?”
赵太守弯腰看不清表情,道:“是甄将军所筑,皆是北戎敌军,留存功绩所用。”
华冰微微蹙眉,道:“离城不远,怕吓不到北戎,反而吓到泰城百姓,让人平了吧,尽量到靠近北戎的地方掩埋了。”
“是,微臣这就让人去办。”
同一天,虎威将军叫阵战败,被在西门等候的偏将军救起。放起狼烟后,饶敌后方的典军中郎将却失去了消息。
大厅内,一片寂静,华冰余光瞟着甄安戚,见他依旧是威严不动如山,想到今日伤亡的兵卒,还有饶敌后方还不知情况的五千人,顿时心中怒火丛生。
兵贵神速,只有两种可能,有人走漏消息,或者北戎已然事先预料到。虽说可能性五五开,但华冰从情感上还是更愿意相信是甄安戚通敌。
华冰道:“没有消息,算是好消息,多派些斥候出去。”
“是。”
次日,解氏王庭传来消息,华冰自苏七口中,自然早一步知道消息。
“小姐,姚芷君态度高调,盛放金银珠宝的箱子又被替换,解氏大怒,当庭斩杀。”
华冰垂下眼眸,道:“解氏可知路氏所作所为?”
“属下观解氏鲁莽,并不知晓解氏所为,此刻解氏与路氏应该有所接触了。”
华冰有些疲累的往后倒,道:“今日传信回报的换成我们的人,传信道:解氏王庭早已与路氏串通,企图乱我大秦。姚监军持节北上,尽力安抚,希望其迷途知返。但解氏王庭贼心不死,妄图继续谋逆,姚监军据理力争,诉我大秦国威,实为少年英雄,善言国之大义者。”
午时,消息传来,顿时全军皆惊,士气倍增,城中文人皆写赋追词。随着时间和宣扬之下,举国都以知晓,连东洲士族亦附言。
华冰看着末席眼含怒气的几个低阶将军,垂下眼眸,道:“诸位有何高见?”
长水校尉看出苗头,起身上前道:“回殿下,此番北戎欺人太甚,先是夜袭,而后又杀我姚监军,着实可恨,还请殿下发兵。”
大约知晓此事的几个人都静默不语,华冰瞥了一眼,赵太守连忙起身,道:“请殿下定夺。”
又看了一眼黑着脸的甄安戚,华冰道:“既如此,各位将军便整装待发,准备出击。”
“是。”
“甄将军以为如何?”
“公主已然安排,微臣......自然听命。”
华冰淡笑道:“既如此,我军有几十万,而北戎只有十几万军队,倒也没什么好布置的,直接打就是了。”
话虽如此,但北戎军强悍,一般将帅不都应该用些计策吗?故诸将目瞪口呆。
见诸将没有反应过来,华冰便道:“北戎虽善战,但此时已然到了冬末,若没有他国支持,军需想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方军需充足,兵强马壮,不如直接两军对峙,到时声势浩荡,必能一击即中。”
说到他国支持时,华冰特意看了甄安戚一眼,只见甄安戚目不斜视,然肢体稍显僵硬。
众人皆是热血沸腾,唯有知晓军需还在路上的赵太守面色平静,倒叫人看不出什么。
于此同时,京中重熙殿中,东洲士族面见皇帝,正群情激愤列数会凌公主几大罪状,直直的戳到了皇帝的心坎上。只有御史大夫等人静立不语,宛如雕像,太仆更是微微摇头,这些个士族,怕是没有见过那位会凌公主的厉害,才敢这般在背后作妇人状,嚼些舌根罢了。
殿外,刘汶夫人站在殿门口一侧,身边是扮作三光宫女官的白翰和最近京中风头正盛的丹心县主。
汤奉仪知晓白翰的地位不同,也不敢随意搭话,见刘夫人不自觉的手抖,便握住刘夫人的手,道:“夫人莫要担心,心悸是正常的,您看那满朝的文武大臣,头一次上朝的时候,指不定如何胸如擂鼓,说不定还不如夫人呢。”
刘夫人僵硬的笑了笑,白翰露出甜美的笑容,道:“夫人莫要紧张,有乐太傅在,夫人只管言说,让那些长胡子酸臭儒生滚回东洲。”
汤奉仪忍不住掩唇笑了笑,刘夫人松了口气也稍稍沉下心来。
只见一个小太监从拐角处露了个脸,白翰对着刘夫人点点头,汤奉仪便扶着刘夫人走进了重熙殿。
众人议定,明日便出兵,只要防着北戎出奇谋即可。
“甄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甄安戚突然被叫住,转身行礼道:“公主,既然已经结束了,微臣自然是回军中。”
华冰淡笑道:“甄将军身为大将,何必还要到军中呢,且在太守府安心住下。”
甄安戚正要发作,华冰又对着虎威将军道:“正好,虎威将军也留下,战事将其,本宫都有些手生了,二位且去校场指点一下本宫,还没走的诸位,若是有空,可一同前往啊。”
言罢华冰便上前拍住甄安戚的肩膀,却并不松手,甄安戚一看不好当中反抗,便跟着华冰的步伐往外走去。
众将见会凌公主提议,又想着还未见过这位巾帼公主武力到底有几斤几两,便纷纷好奇的到了校场。
此时旁边校场还有不少的士兵也开始抬头探脑,华冰看着摆放着的粗糙的弓箭,顿时想起了和清魄所用的黝黑发亮的弓,摸了摸已然没有痕迹的左手,伸手拿起一张弓。
甄安戚看那下垂的力度,道:“公主还是换一张弓的好,此乃普通将士所用之弓,公主怕是拉不开。”
华冰瞥了一眼开始议论纷纷的众人,笑道:“拉不拉得开,甄将军与本宫比比就知道了。”
见状甄安戚也不多言,随手拿起一张便搭弓射箭。华冰道:“将军且慢,还是得有个彩头的好。”
甄安戚皱眉,华冰大声笑道:“众将士说好不好啊?”
“好——”
皆是热血男儿,连声叫好,甄安戚慎重的问出口,反而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不知公主想赌什么?”
华冰看了一眼甄安戚腰间的佩剑,道:“不如将军用佩剑当做彩头如何?”
虽是面子问题,但甄安戚明显松了一口气,道:“好,不知公主拿出什么?”
华冰双手蓄力,道:“本宫的玉簪。”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弓搭箭,满弓射出,赢得一片叫好。
定睛一看,箭正中红心,又是一片叫好,华冰带着笑意看着甄安戚,负手而立,双手在袖中开始止不住的抖。刚刚是利用了惯性和爆发力,若是真的拉弓搭箭,不一定能拉开是真的而起——自己的这个赌注。
甄安戚面黑如锅底,玉簪是何物?若是女子赠送男子,便是定情信物,这会凌公主刚刚的声音不大,明显只有身边的几个人听到,那些个小卒子又怎敢乱说,分明是在算计自己。自己若是赢了,不说拿着这簪子膈应,怕是也会被人说自己无耻下流,平白损毁了名声,变成癞蛤蟆。说不定连带着军中威望也会大打折扣,而且,身后的那位——毕竟——甄安戚左思右想,拉弓搭箭,射了出去。只见那箭稳稳当当的落在了红心以外。
甄安戚憋着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解下佩剑,老脸通红的拿到华冰面前。华冰笑了笑,朗声道:“甄将军果然信守承诺。”过了一会,直到众人小声议论,才伸手想要拿剑。只见华冰伸手放在剑鞘上,却没有拿走,反而凑近了身子,道:“这剑的材质极好,是在矿洞里直接打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