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孩子的视角观看成人的世界）

（一）爸爸妈妈，不要这样，好吗

早上，我听到爸爸妈妈的争吵，开始，以为只是平常的吵架，后来，我听见摔碎盘子的声音，爸爸打妈妈脸的声音，妈妈的哭声起来了，随之而来的，是爸爸的摔门而去。

我打开房间的门栓，轻轻打开一道缝隙，眼睛贴着缝隙，观察门外的客厅，妈妈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掩着面，头发乱糟糟地垂在前方的桌子上，身子一直在抖。我想妈妈一定又哭了，打开门，跑到妈妈身边，问她：“妈妈，还好吗？“

妈妈听到我的声音，停下了哭声，好像忍着眼泪的样子，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发，告诉我:“小晨，长大了，替我报仇，打死那个混蛋！”我问妈妈：＂谁是混蛋？＂她告诉我:“你爸爸，他在外面有了小三，明天，他就要和我离婚，我对他的爱也已经死了，你长大了，敢不敢替我报仇？“我很生气，问妈妈：＂妈妈，小三是谁？我一定好好教训她。＂妈妈回应我:“小三就是狐狸精，专门勾搭有家庭的狐狸精！“我害怕了，我告诉妈妈:“妈妈，我不敢替你报仇。“妈妈骂我:“废物，我真的后悔生了你这样的废物！你和你爹一样，一样不是玩意儿！”妈妈把我推倒了，我知道她生气了，可是，我真的害怕妖怪，奶奶说过，妖怪喜欢吃小孩子，我打不过它们，我站了起来，又走到妈妈面前，妈妈还是推倒了我，我知道妈妈难过着。

我拍拍裤子，站起来，第三次走到妈妈面前，用手拉住她的一处衣角。＂臭小子！你爹害了我，你也来气我？！＂她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倒在地上，脸上变得滚烫，伤心地大哭起来，妈妈还在说着什么，但我没有听清，我的右耳＂嗡嗡＂的响，听不清她说的，可我明白，妈妈还在生我的气。妈妈提起我的后衣角，用力拽着，把我拖到我的房间，将我扔在床上，我不敢再哭了，我听见妈妈打开衣柜的声音，找她的衣服，再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放进行李箱里，动作快极了，几分钟的时间，她打包好了，离开了我，还有这个家。

妈妈走后，晚上，爸爸回来了，他问我＂那个臭娘们儿走了吗？＂我听不明白他说的话，就问他：＂谁是臭娘们儿？＂他告诉我指的是妈妈，我告诉爸爸，妈妈走了，爸爸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口里说：＂走得好，走得好。＂我心里忽然好难过好伤心。

（二）爸爸，你骗我

我本来以为妈妈很快会回来，所以一直耐心地等着，却等来了另外一个女人，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她四下浏览我家的三室一厅，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很高兴。

可当她看到我的时候，脸色突然变了，她呵斥着爸爸：＂这个狗崽子，你还留着？！忘了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爸爸安慰着她，还让我回到自己的屋子。她们在大厅里聊了很久，慢慢的声音听不见了，我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爸爸早早地叫我起床，我竟然吃到了一顿美味可口的饭，女人对我的态度突然特别好，一会儿问我饭菜好不好吃，一会儿又问我吃饱了没有，我忽然觉得她是一个好人。

吃完饭，爸爸说要带我去游乐场玩，我高兴坏了，又蹦又跳地坐上爸爸的车，可是爸爸的车没有驶向我常去过的游乐场方向，我问爸爸，去游乐场不是走这个方向，爸爸说去一个更好玩的游乐园。我安心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在车上睡醒了，睁开眼，看见一行行树，一座座小土房子，车子终于停下了，爸爸把我领进了一户人家，屋子里很黑，我有些害怕，躲在爸爸的身后。

屋子里走出一个黑色脸孔的青年人，他笑着请爸爸进屋，我问爸爸：＂爸爸，这不是游乐园，你骗我。＂爸爸说：＂我有点累了，我们在这儿歇一歇，然后再出发。＂

我点一点头，那个青年人问我：＂渴了吗？喝碗水。＂我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抬头望望爸爸，爸爸笑着望着我：＂喝吧。＂我接过来，喝掉。

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自己被关在陌生的小屋，屋子里很黑，几乎没有光线，只有头顶上的一扇小窗有阳光照进来，我跑到小屋门前用力摇着，可是只有徒劳，我开始哭，不停地哭，，哭累了就大声喊着爸爸，可没有人理我，一直重复着，喊到累，哭到累，后来，门缝下，会送进来一杯水，一碗饭，我会拿过来狼吞虎咽地吃，等身体有了力气，我会继续喊爸爸，继续大声的哭，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三）新的爸爸妈妈

在那间小屋待了三天，白天，我不会太害怕，可是我真的害怕黑夜，晚上，四周黑极了，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妈妈告诉我的狐狸精的模样，它张着嘴，嘴里有长长的牙，过来吃我，我被它吓哭许多许多次，每次哭泣都会喊爸爸妈妈，可是四周安静的可怕。

第四天，门打开了，光线很亮，我躲在角落里，眯着眼睛，缩成一团，本能的抬起头，看到了那个黑色面孔的青年人，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听见青年人说：＂你们先看看这小孩怎么样，看上了，再谈价钱。＂男人点了一下头，走过来，给我一颗糖，我流着泪，缩在墙角，没有接，他笑着摸摸我的头，女人在一旁说着：＂蛮好，蛮好。＂

当天下午，我坐上了一辆陌生的车，男人开着车，讲着笑话，女人抱着我，又塞给我一颗牛奶糖，对我说：＂叫妈妈。＂我想哭，但眼睛特别酸胀，已经哭不出眼泪，我叫嚷着：＂我要爸爸。＂女人显出高兴的样子，对开车的男人说：＂这孩子这么快就叫你爸爸了。＂我说：＂他不是我爸爸！＂听到我的话，女人笑得更得意。我不懂。我不懂她的意思。

车子驶过一棵棵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有比爸爸生活的地方还要高的楼。

车停了，男人过来抱起我，女人跟在后面，我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家。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让我叫他们爸爸妈妈，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让我这样叫呢，不过，他们对我很好，给我买好吃的，给我买好玩的，并且陪我一起玩，有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很开心，并且希望他们就是我的爸爸妈妈。

可是因为心里知道他们不是，所以更加想念爸爸妈妈。有一天，我告诉女人：＂我想出去玩，你陪我一起，好吗？＂女人朝男人喊：＂你听见了吗？他主动找我谈话呢，第一次，第一次呀。＂她伸出一根手指朝男人比划着。她跑向男人，男人把她抱起来，我站在那里看他们开心，不明白他们高兴什么。

要出发了，男人接了一个电话，他挥挥手让女人先走，女人牵着我的手，来到楼后的花园，女人要给我拍照，我站在那里看了一下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竟然流泪了，但她的嘴唇是微笑的样子，她走过来，拍拍我的脑袋瓜，＂知道吗？我不能生育，没有体会过做母亲的感觉，今天体会到了，感觉好幸福，丈夫对我很好，我不能生育，很对不起他，今天，他该高兴了。＂

她的那双眼睛会笑，就像妈妈微笑时候的眼睛。

玩了一会儿，她带我去了公共卫生间，她让我站在门口不要动，待会儿她就出来。我点一下头。

等她进去，我立刻跑开，远离这个被囚禁了三个月的家，跑出花园，跑出马路。

跑了几分钟跑不动了，便快点走着，一直走，走到天变黑了，我想找爸爸，想喊妈妈，可是害怕喊出声音来，他们就会再次找到我。

（四）遇到老爷爷

我跑不动了，走不动了，好饿好饿。我坐在马路旁的小石街上，抱着瑟瑟发抖的身体，沙哑地喊着爸爸妈妈，一辆辆汽车在我身边过去，有的时候，它们的声音可怕极了，我会再次喊起爸爸妈妈，尽管嗓子又疼又哑。

我想吃点东西，走到一个垃圾桶旁，翻来翻去，没有能吃的东西，我想哭，可哭不出眼泪，想张开口喊却没有声音。

过了好久，有刹车的声音，听见一个老爷爷的声音：＂孩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爸爸妈妈呢？＂我支哑着，没有声音。

他叹了口气，问我：＂饿了吗？＂我点头，他向他的破落的脚踏三轮车里摸索出半块面包，用破破的棉衣袖擦了擦面包表面，递给我。

我迅速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吃起来，面包里有沙子，咬到它们牙齿不舒服，但是感觉特别好吃，老爷爷蹲下来，拍拍我的背，笑着对我说：＂别噎着，慢点儿吃。＂他顺手又递给我半杯矿泉水，我又大口大口地喝。

他带着我来到了他的房子，房子里生着火炉，房子周边放着各种各样的垃圾，那天晚上，我和老爷爷睡在火炉旁的垃圾里，很臭很脏也很温暖。

第二天老爷爷带着我去城市各个角落的垃圾桶旁捡垃圾，他在垃圾箱旁捡到半个馒头，用破袖子擦了两下递给我，我接过吃下，味道不错，他说我是乖孩子，可惜是个哑巴。

跟着老爷爷我没有打算再离开，我们相依为命，他有哮喘病，一到冬天犯的厉害，所以，每到冬天，他都躺在小破屋子里，我每天捡着垃圾。彼此脆弱地依存。

第三年冬天，他的病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他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他走了，就把他的身体和身后的垃圾一起烧了。

过了一周，他就走了，我照他说的，烧了他的身体。

（五）看到最后一场雪

老爷爷走了，我哭了许多次，越来越觉得孤独，无依无靠，越想爸爸妈妈。

可我从老爷爷那里学会了养活自己，到处捡垃圾，换点钱，有的时候，还可以捡到未变坏的快餐。

又到冬天，我发起了高烧，躺在那间小屋，感觉很快就见到爷爷。

屋子里没有生火，前些天还感觉很冷，今天晚上却温暖了许多，打开小破木窗，能看到一方天空，天空上没有星星，也找不到月亮，我感觉自己快睡去了。

忽然，看到一些东西，零零散散的，小白色，爷爷在时给我讲过，它们叫雪。

我好像看到了那些雪变成了爸爸妈妈，他们朝我走来，爸爸最先走过来，抱起了我，妈妈随后走过来，亲了我一下。我的心里好甜。

后记：大雪过后的五天，有人打开了屋子，看见了身体已经冻僵的男孩，但像睡着了一样，做着一个很美好的梦，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