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那侍卫进门,南尧王便在沁妃的搀扶下出来了,面上一副疲乏无力的样子。
想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南尧芃不便多问。
现下沁妃也在,南尧芃不宜抬眸直视,便一直保持着拱手施礼的姿势。
沁妃刚刚平静下来的心瞬间又起了波澜,想不到还能在这不见天日的后宫见到南尧芃,南尧王在此,任她心中有万般情愫也不可显露半分,只低着头紧紧端详着眼前的明朗少年,生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南尧王见南尧芃慌慌张张,还跑来了后宫,便知定是有要事相商,便遣沁妃回去,不必再送。
虽然南尧王不计较方才沁妃的冒犯之处,可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心,眼神哀怨地看着南尧王,心中百般愧疚说不出。
“好了,没事,你且安心回去吧!”得了南尧王的这句话,她的心算是放了一半在肚子里,还有另一半,还为方才对着南尧芃的匆匆一瞥而悬着!
她不知道按照她的性子,会不会哪一天连南尧芃也会被她连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可她为什么偏偏就看上了他!这段情注定就不会有好结果,她还在挣扎什么呢?
绕进后宫枝繁叶茂的桃林,南尧王终于忍不住吃痛“哼”了一声,南尧芃早就察觉到他的异样,只不过没有过多询问。
南尧王向南尧芃打了个“不要声张”的手势,他立即明白过来,便打发了随身侍卫到桃林外等候。
可是南尧芃却站在原地,并未上前搀扶南尧王,因为他自认太了解他这位父王了,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便容不得他人置喙!
沁妃为南尧王缠上的纱布早已被浸透,他将纱布一层一层摘下,扔在脚边,吩咐南尧芃道:“看就看了,我不希望这宫里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南尧王面上云淡风轻,这是南尧芃委实看不懂的地方,父王向来惜命如金,而今被人伤成这样还要他隐瞒!
“父王,您这是……”南尧芃眉头紧皱,欲问缘由,可一想到南尧王早朝时还好好的,是从石斛宫出来才变成这样……莫不是,与石斛宫那位有关?
南尧王向他摆摆手:“别多说也别多问,我自有定夺,你也知道沁妃孤苦无依,我曾蒙受她的救命之恩,她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亲人……”
“是。”还未等南尧王讲完,南尧芃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应声。
素问石斛宫那位深得南尧王盛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要说南尧芃对沁妃的印象,就仅仅停留在去年南尧王寿宴上,刚入宫不久的沁妃隆恩盛宠,为南尧王献上一曲长月挽歌。
沁妃本是出生江畔,从没受过正规的歌舞训练,那日的献唱着实显得青涩,可歌声朴素动听,如璞玉一般洁白无瑕,比那些充满了技巧和训练痕迹的声音要动人得多!
南尧王自是喜不自胜,甚至还下令大赦天下,当场册封沁儿为贵妃!
那一夜,南尧芃便对这位新晋贵妃刮目相看。
风起了,桃林传来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夹杂其间的还有一位仆从远去的脚步声,不过无人听见便是了……
“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连孤王的后宫都敢闯!”这声责问是对着南尧芃说的。
南尧芃拱手垂首:“父王,事出紧急,儿臣别无他法,只好出此下策!”
南尧王心道,太子也罚了,霍文晋也判了,还有什么事情能紧急成这样,要是南尧芃仗着近日风头正盛,要给他找不痛快,他可不会轻易饶了他。
“什么事?”他一脸不悦地问到。
“霍文晋跑了!”
什么?还真是跟霍文晋有关,南尧王只知道这个人向来不是什么善茬,借着这次机会本想除掉他,没曾想他竟然逃了!
“不是有人押送他吗?怎么会让他逃了,这些士兵的俸禄都是白拿的吗?”
南尧芃沉吟片刻,复走到南尧王面前:“父王,劫走他的不是南尧人,您不觉得这事有蹊跷吗?”
“不是南尧人?你是说他私通外敌?”南尧王狐疑地问着,又想到前日太子私通外敌一事,心想这南尧芃是真的不打算放过太子了,罚也罚了,还要再来告一状,便试探问到,“你的意思是,这事和谁有关?”
和谁有关?现下难道不是来找南尧王商量怎么揪出幕后的人吗?他怎么知道会是谁!
还是说,南尧王是在试探他,因为最近朝中刚出了一桩太子私通外敌的事!可南尧芃还真没有怀疑太子,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太子虽然昏庸无度,可也只是做些中饱私囊的买卖,按理说招兵买马这样的事情他是不敢做的……
联想到霍文晋被外朝人劫走一事,南尧芃怀疑,这次招兵买马一事太子说不定也是受了霍文晋的指使……
“儿臣认为,霍文晋或许早就与外朝私通,就等抓住机会打我南尧个措手不及,可因招兵买马一事露出马脚,这才不得不停下计划!”南尧芃认真将他所想告知南尧王。
“你是说……”南尧王双目深陷,望着南尧芃,“他与北闵人私通?”
“只是猜测!”南尧芃也不敢肯定,毕竟霍文晋真的藏得太深了,要不是出了招兵买马一事,他或许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南尧王冷不防轻哼一声,雏鹰也是鹰,总有羽翼丰满、利爪成钢那天,到时就不是他能挡得住的了!
“你既然已经有了决断,为何还来与我商谈?”
南尧芃一听这话便觉想笑,他这位父王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对他的嫌弃,便说到:“事关两国,没有父王的应允,儿臣不敢贸然查办!”
南尧王心道看来他眼里还是有他这个老子的,便道:“那便去查吧!但是……”
南尧芃洗耳恭听。
“可别到最后来跟孤王说一声:弄错了!”南尧王抛下最后冷冷的一句便拾步走了,走的时候也没忘将受伤的手臂牢牢掩在袖子里。
南尧芃对南尧王的话心领神会,反正他这位父王就是不想看他好就是了,于是也跟着南尧王出了桃林,往旻月宫走去!
就像他所料到的一样,师乐确实不在丫鬟所,也没在南尧芃的寝殿伺候,出了这档子事儿,他可不信她能闲得住。
话说回来,师乐这个贴身丫鬟做得也忒失职了!
她当然不会闲着,听说霍文晋半路逃了,师乐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冷欣怡,毕竟,那夜冷欣怡去天牢偷见霍文晋一事她可是清清楚楚!
自从霍文晋进了天牢,冷欣怡便终日以泪洗面,今日又得知他已被流放边境,心中更是痛苦不堪,此时她正跪在霍家佛堂前,手里捻者一串佛珠,虔诚祈祷。
趁着夜色,师乐悄悄进了霍府,未叫任何人察觉,此时她已经在佛堂门口站了许久,她从不信佛,也知道菩萨是信不过的。
都说菩萨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可师乐却觉得,菩萨都是势利眼,他们只保护那些进贡上香之人,而师乐之前不得善终,就是因为从不拜佛!
霍文晋也不拜佛,这不也没有落得个好下场!所以冷欣怡此番究竟是在为她自己还是在为霍文晋祈福呢!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本就昏暗的佛堂显得更加幽深沉寂。
“幻儿,你先下去吧,待我诵读完这篇经文就回房。”冷欣怡头也没回,双手合十虔诚地望着上方慈眉善目的菩萨。
幻儿?这不是师乐以前在霍府的贴身丫鬟吗?怎么,现在竟然变成了冷欣怡的丫鬟!以冷欣怡的性子,定是容不得师乐的人在她身边,可幻儿不仅好好地在霍府待着,还成了冷欣怡的贴身丫鬟,看来,她定是一开始就背叛了师乐,暗中投靠了冷欣怡!
不然,为何冷欣怡会那么清楚师乐的饮食喜好,多次在她的饭菜里下毒,虽不是剧毒,可也是慢性毒药,为的就是要让师乐生不下孩子、最终油尽灯枯而亡,可他们也太着急了,还没等到她油灯灯枯那天便迫不及待下手了!
往事疑云渐渐浮出水面,师乐冷笑一声:“霍夫人好兴致啊!”
听到不是幻儿的声音,冷欣怡惊恐转身,正对上一双恨意滔天的眼。
师乐早就走到了冷欣怡身后,就在她转身的当口,一把就擒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屈身按在蒲团之上。
“你是谁?你放开我!”冷欣怡的细胳膊细腿怎么敌得过师乐,她此刻就像一只在砧板上待宰的鱼儿一样,无力挣扎着。
“你猜啊!”师乐冷冷说到。
光听这声音,冷欣怡心中陡然升起了毛骨悚然之感,但是理智告诉她,这世间是没有鬼的,况且现在是在佛堂,就算是有鬼魂她也不敢造次!
冷欣怡只能缓缓转过头,艰难看了师乐一眼。
还好!还好不是那人!冷欣怡心中的恐惧少了一分,她原以为是觅筠的冤魂归来……
“我见过你!”冷欣怡咬牙切齿说到,“那夜在东宫夜宴上,你可是出尽了风头!”
师乐将脸靠近冷欣怡,淡淡说到:“还好吧,谁能盖的过兵部尚书夫人的风头!”
“我还真是低估了你,那天就该将你千刀万剐,怎么还会留你在这里装神弄鬼!”冷欣怡狠狠看着师乐,似乎要将她咬碎吞下,这个眼神就跟当初瞪着觅筠的眼神一模一样!
“后悔了吧!但是你没机会了!想不到堂堂将军府千金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师乐转到冷欣怡跟前,抬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着。
“哼!难道你半夜三更来这里就是来讲这些废话的!”冷欣怡也不示弱,倒也符合她一向骄纵跋扈的性子。
“霍夫人倒也还清醒,我来,便是要问一句,那夜在天牢,霍文晋与你说了什么?”师乐觉得,凭冷欣怡对霍文晋的情谊,她一心要将他救出去,做出串通外敌劫持流犯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哼!”冷欣怡轻笑一声,“我们夫妻之间的私密谈话你竟也有兴趣,枉我高估你了!”
“啪”地一声,师乐利落地甩了一个耳光给她,冷欣怡吃痛地叫了一声,嘴角淌着一丝血迹。
夫妻?她才是霍文晋的正妻!而不是眼前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师乐收回微微发麻的手,目光冷漠地看着冷欣怡。
“你最好说实话!”师乐早就料到冷欣怡不会说实话,计上心来,“实话告诉你吧,霍文晋还没到边塞,便死在了路上……”
“什么?”冷欣怡惶恐地睁大了眼睛瞪着师乐,一脸苍白。
“据说,是被人毒死的!”师乐继续说到,“就在他出发前夜,你去了天牢……”
“我没有……”冷欣怡正要否认,便被师乐打住。
“不要急着否认,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好好想一想,他那晚跟你说了什么?”
“怎么会……他怎么会……一定是你们害了他,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冷欣怡还沉浸在霍文晋死去的消息里,久久没有回过神!
“到底是谁害了他,你可要想清楚了,那晚明明只有你去见过他,你可别忘了!”师乐见冷欣怡还没缓过神,便继续说到,“朝廷已经决定要查了,你以为你跑得掉?”
“我没有……我没有害他,我怎么会害他呢?他明明……”冷欣怡现在脑袋里很乱,霍文晋明明说过他有办法的,还让她不要担心,怎么就会被人害了?
“他说了什么!”师乐见冷欣怡似乎就要说出实情,迫不及待地看着她。
“他……”冷欣怡一双魅眼斜睨着师乐,朱唇一开一合,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说你们都会是他的手下败将!”
师乐闻言,面上不动声色:“那你就只能好自为之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冷欣怡竟然也是个有骨气的,看来她对霍文晋还真是有情有义,只可惜这番情愫给错了人!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有匆匆忙忙脚步声传来,师乐早就从里面将佛堂的门反锁,那人自然是进不来的。
“夫人!夫人您在里面吗?”一个丫鬟的声音传来。
师乐将冷欣怡脖子掐住,示意她小心回应门外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