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对于秦魏连横之事,无论是嬴荡还是魏嗣都闭口不谈,反而还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歌舞,喝着美酒,享用着珍馐美馔。
魏王嗣表面上很受用,实则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嘴里吃着美食,但味同嚼蜡。而秦王荡则是内外如一,并不做作什么。
过了没多久,魏王嗣便先一步告辞,而在入夜后,魏相张仪也悄悄来到秦王荡的落榻之处,与之秉烛长谈。
“张子,你对魏王嗣这个人怎么看?”秦王荡眯着眼睛垂询道。
“魏王此人,德才兼备,心性坚韧,有上古君子之风。倘若他生在文侯之后,或者武侯之后,继承的是二者的家业,或许魏国的霸业还未倾颓!这是一个盛世之君,只可惜生于乱世,不过魏王这样的君主,身处乱世当有一番作为!”
秦王荡微微颔首,这张仪的评价十分中肯。
魏王嗣学习并信奉的是儒家思想,他不喜欢打仗,不是无能,是仁慈。
即便是大臣极力劝说,不得不发动战争的时候,魏王嗣也选择在最后一刻发兵,或者不曾发兵。而且他也知才善用,可见如果他生在太平盛世,有大量的时间建设国家,他一定会是一个有所作为的国君!
但魏王嗣一生最大的错误是出生于乱世。
大争之世,魏国从不主动发动战争抢占资源就逐渐处在了被动的地位。在历史上,到了魏王嗣的儿子一代,魏国已被逐步蚕食。而后随着秦国逐渐攻城略地,国力渐渐强大起来,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一统天下的秦国。
“张子,以寡人之见,这个魏王嗣很不简单啊。”秦王荡淡淡的摇头道:“寡人相信,他是偏向于秦魏连横的,毕竟魏国朝三暮四的邦交方略,实在是有着致命的缺陷。你说魏王今日为何不答应秦魏连横之事,与寡人签订盟约呢?”
“可能是魏王有着自己的担忧吧。”
“担忧?”秦王荡嗤之以鼻地道:“担忧或许有一点,但绝不是主要原因。寡人提出秦魏连横之策,他便推三阻四,问及秦魏连横之对象!寡人相信,若寡人说是伐韩,取三川,挟天子以令诸侯,成就王业,魏王必定一口答应。”
“这……大王,这样做不好吗?”
闻言,秦王荡深深地看了张仪一眼,直把后者看得心里直发毛,这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张子,挟天子以令诸侯,成就王业,固然美哉。但这样很容易给我大秦招致巨大的祸乱!寡人还记得,当年在先王之时,对于伐蜀还是伐韩,先王摇摆不定,当时张子为秦相,是建议先王取道韩国,拿下雒邑,诛杀周天子,并联合魏、楚齐头并进,拥立新的天子,意欲据九鼎,掌图籍,进而号令天下的没错吧?”
“是的。”张仪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当时先王采纳了司马错的伐蜀之策,不然秦国现在说不定已经成就了一番王业。”
“张子,这么做真的能成就王业吗?”秦王荡哑然失笑道。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当年一向果决的秦惠文王,在伐蜀还是伐韩的事情上迟疑不决。
按照力主伐韩的张仪的想法,秦国第一步联合魏国和楚国,三国分头并进,进攻东周的国都洛阳,诛杀周天子,第二步再收拾魏国和楚国。
这样一来,秦国就可以拥立新的周天子作为傀儡,从而“据九鼎,案图籍,挟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听”!
不过力主伐蜀的上将军司马错提出反对意见,他认为挟持周天子会招来恶名,让秦国在诸侯中广泛树敌,反而不利于秦国,结果秦惠文王没有采纳张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建议。
直到现在,秦王荡还是认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做法,不适用于秦国,更不适应于这个大争之世。
换在后世的任何一个封建王朝,扶植一个傀儡皇帝或许有效果,毕竟有着大义的名分,其他诸侯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抗朝廷。但是现在这个大争之世,哪一家诸侯把周天子放在眼里?
大义?
早就在魏惠王称王的时候就已经践踏得差不多了!
“张子,寡人就不瞒你了。在寡人继位之初,便已经定下了秦国未来十年的国策,联越制楚,联魏抗齐,先灭义渠,再东出合纵三晋,削弱齐楚之势力,最后才能取三川,驾车马,临二周,一匡天下!”
闻言,张仪不禁瞠目结舌。
原来秦王荡早已有了这番严密的计划!
秦王荡又道:“张子,这是寡人心里的想法,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挟天子以令天下,看似美哉,但是并不适用于今日之秦国,并不适用于今日之天下!”
“大王圣明,臣自愧弗如。”张仪一脸惭愧之色。
“张子啊,秦国不能人心不足蛇吞象,凡事,还需要一步步来。”
“不知道大王打算如何促成秦魏之连横?”
“既然魏王想要秦国成为众矢之的,寡人便不能遂了他的心愿。不过为秦魏连横之计,寡人不好同他翻脸,先促成连横,稳住魏国,让魏国在中原为我大秦张目,至于日后之事,待我大秦东出之后再说。”
秦王荡又与张仪说了一些话,忽而门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任鄙便开门进来,嚷道:“大王!大事不好了!”
“何事?”
“魏王遇刺了!”
魏王嗣遇刺了?秦王荡不禁瞠目结舌。
一时之间,他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魏王嗣在临晋遇刺,在秦国的地盘上遇刺,这可是事关重大的事情,是谁派的刺客来刺杀魏王嗣?
齐人?楚人?或者是魏王嗣自编自导自演的?
秦王荡不得而知。
“魏王没大碍吧?”
“据说是受了轻伤。”
“刺客抓住没有?”
“一死一伤,伤者正在抢救当中,听其口音,应是楚人。”
“楚人?”
秦王荡的脸色一时之间变得很古怪,随即挥了挥手,让任鄙退下。
“张子,你认为是楚国派人来行刺魏王嗣的吗?”
张仪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不尽然。说不定是有人想要栽赃给楚国。刺杀成功,则可能秦魏两国反目成仇,刺杀失败,则秦魏之连横集团,矛头将直指楚国。策划这场刺杀活动的人,还真是好算计啊!”
“呵呵,如此说来,幕后黑手当是齐人。”秦王荡冷笑一声道。
“这……大王何以如此笃定?”
“齐国任侠,勇于私斗,嫉恶如仇之游侠遍地都是。而且张子你忘了吗?齐国可是有一位养三千食客的孟尝君啊!孟尝君所养之食客当中,不乏鸡鸣狗盗之徒,名利侠客之辈,秦魏连横,于齐国之威胁更甚啊。”
“可是,大王,倘若刺客真是孟尝君派来的,为名利,只怕刺客是不会招供的。”
“哼,不管他招供不招供,这滩脏水咱们都要泼到齐人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