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行辕之后,秦王荡随即召集群臣议事。
他还没说话,右丞相甘茂便满脸怨气地道:“大王,与楚国易地,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跟大臣们商议,便擅自做主?”
“非是寡人独断专行,与楚人易地,此乃国之大事也。然则寡人知道,你们对此是绝然反对的,寡人若不作为,焉能有所得?”
这时,上大夫向寿出列道:“大王,臣以为不可拿汉中三百里之地,同楚国换取清江、伏牛这些地方。其疆土大小固然相同,但是汉中的上庸、房陵、沔阳三城,乃沃野之地,人口不少,兼之乃秦楚之边境要塞,要冲之地,秦国无论是伐楚,还是抗击楚军的入侵,这将是第一道防线啊!”
甘茂闻言,亦是垂手道:“上大夫所言极是。大王,汉中与临江等地实在不能相提并论,清江、伏牛还有临江以东之地,大小不过三百里,虽有盐泉之利,然则地广人稀,其地贫瘠,实属不毛之地,更遑论其不过几个村镇,连最基本的城邑都没有?”
群臣也都纷纷劝谏,请秦王荡打消“易地”的想法。
但后者对此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怎会轻易回心转意?
“清江、伏牛和临江以东之地,虽是贫瘠,人口又少,但胜在盐泉之利也。寡人断断不会更改主意!寡人欲在秦国推行盐铁官营制度,就少不了这些地方的盐泉的加持。”
听到这话,甘茂苦笑道:“大王欲得其地,何苦易地?秦有锐士,可为大王取下巴东盐泉也!”
“锐士不可用。”秦王荡摇摇头说道:“寡人欲修复秦楚关系,欲成秦、楚、魏三国合纵抗齐,焉能背后一刀攻取楚地?”
“大王不妨推迟几年。待关东列国合纵抗秦之势衰落,则弃楚取之!”
“几年?寡人等不起,秦国也等不起。区区汉中三百里之地,换予楚国有又何妨?既然能给,有朝一日咱们就能拿回来。”
闻言,甘茂等群臣不禁面面相觑。
秦王荡有这种想法,实属是膨胀,但不得不说是没有道理的。
经过丹阳、蓝田之战,秦楚两败俱伤,但秦国在秦王荡的励精图治之下,秉承商君之法,挽住了秦国的倾颓之势,国力不降反升,隐隐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势头。
而楚国呢?
楚国可谓是开始走下坡路的。
原本楚王熊槐早年算是明君的,他任用屈原进行变法改革,制订并出台各种法令。随着深入进行变法改革,民心沸腾;楚之形势大变,旧贵族面临着覆灭的命运。
但楚王不知道犯糊涂了,还是困于旧贵族的势力过于强大。在丹阳之战开始之前,变法图强的屈原就因上官大夫之谗而见疏,被罢黜左徒之官,任三闾大夫之职。
就这样,有这样一位亲小人而远贤臣的王上,楚国的国势便衰微下去,原本呈现的中兴之兆,更是一去不复还。
饶是如此,楚国还是同秦国、齐国一个重量级的存在,不容忽视。
秦王荡又道:“对于清江、伏牛和临江以东之地,寡人志在必得。昔日先王在位之时,即惠文王更元十四年,我秦军于丹阳、蓝田之战后,又攻取楚召陵。但恐齐楚再度联盟,故而先王欲拉拢楚国,先王愿分汉中之半给楚,与楚结盟。”
“但楚王比起汉中的土地,更想要获得武信君张仪。故而与楚国修复关系并结盟之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其实这事儿秦王荡说得并不详尽。当时秦惠文王是不愿把张仪交出去的,但后者毛遂自荐,主动出使郢都,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但张仪毕竟是张仪,他重金贿赂了靳尚,并得到楚王宠姬郑袖进言,得到释放回到秦国。
“寡人与先王相同。昔日先王能为秦楚之好,而愿意分汉中之地的一半予楚国,今时寡人以汉中三百里之地,一样是一半的汉中郡,易地换取盐泉之地,有何不可?”
闻言,甘茂等大臣都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
当年秦惠文王为了讨好楚国,让秦楚两国重归于好,大方到把汉中一半的土地归还楚国。现在秦王荡“易地”之举,既能修复秦楚两国之间的关系,还可以换取几块的盐泉之地,何乐而不为?
饶是如此,甘茂不禁蹙眉道:“大王,依我看此事没有这么简单。昭睢是楚国的大司马,与三闾大夫屈原一般,是坚定的反秦派,深受楚王信重,有他从中作梗,大王欲以汉中三百里之地换取巴东盐泉,恐怕难以成行。”
“事在人为。”
秦王荡摇摇头说道:“寡人召集你们过来,就是想商议一下,如何使楚王同意易地之事。”
“这……”群臣都面有难色,但都开始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儿,上大夫向寿出声道:“大王,不妨咱们再去贿赂楚公子子兰和靳尚吧?此二人都在随行的队伍中,且都是楚王的宠臣,嗜财如命,想必让他们在楚王的耳边说说情,能使楚王倾向于同意易地之事。”
“不可。”秦王荡还没说话,甘茂便道:“楚王虽宠信子兰与靳尚二人,在国事上也会听取其谏言,但是此番会盟,鱼龙混杂,倘若被人抓到咱们向二人贿赂的把柄,只怕适得其反。”
“甘茂说的没错。”
秦王荡点了点头说道:“子兰、靳尚,素与我秦国交好,在关键时刻,他们一定会站出来为秦国说话的。但现在寡人担心的是昭睢,其人亲齐拒秦,又甚得楚王器重。你们看,有没有别的法子除去昭睢?”
“大王欲刺杀昭睢?”甘茂不禁勃然变色。
秦王荡忙道:“寡人岂能如此糊涂?”
“不知大王意欲何为?”
“寡人此前便得到消息,当年丹阳、蓝田之战结束后,楚王就一直试图与齐国修复关系。他重新启用屈原,让他出使齐国,目的是让齐楚两国缔结新的盟约!寡人绝对无法容忍齐楚结盟。各位,这昭睢可是其中一个关键性的人物,他若是一直在楚王身边进谗言,必绝秦联楚也。”
闻言,甘茂不由得眼前一亮:“大王欲离间楚王和昭睢?”
“然也。”
“这……大王,这恐怕不是容易之事。当年楚王信重屈原,委以重任,进行变革,但却因为上官大夫几次进言而罢免其左徒之官,贬为三闾大夫。然则昭睢可不是屈原,楚国三大贵族,昭、景、屈,昭氏的势力最为强大,景氏次之,屈氏已经随着屈丐兵败丹阳,以及屈原之贬职而走向衰落。”
甘茂沉声道:“昭氏,乃是除了楚国王室之外,当之无愧的王室之下第一贵族。尤其是昭睢现在还担任着楚国大司马一职,就算咱们果真用计,离间楚王与昭睢二人,可能楚王都不会对昭睢做什么的。”
大司马,乃是一国专司武职的最高长官的称呼。
大司马之职,掌建邦国之九法,以佐王平邦国!
在唐虞商周时代,有武事则以大司马掌之,而在平常则仍置大司马以备不虞,负责日常的军事行政事务。如黄帝时大司马容光,西周大司马姜子牙,齐国大司马田穰苴。
昭睢能坐上大司马的位置,除了自身的能力,以及背后的昭氏一族的势力之外,跟楚王熊槐对他的信赖不无关系。
想要离间昭睢和楚王二人的关系,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秦王荡的主意还是比较多的,忽而脑中灵光一闪。
“寡人有一个不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