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睢满脸苦涩地笑道:“大王,臣真的是被冤枉的。”
楚王熊槐仍不信,但却不知道如何处置昭睢。
屈原忙出列道:“大王,臣以为其中必有隐情!大司马是何许人也,别人不清楚,大王还不清楚吗?大司马公忠体国,以事国君,功劳良多也。大王不能仅凭这蔡击的三言两语,还有这封所谓的大司马的亲笔信就治他的罪!”
“书信可以伪造,私印可以盗取,至于这所谓的人证,也能收买亦或是威胁啊!”
顿了顿,屈原又转身瞪着蔡击,叱道:“蔡击,你说,究竟是谁收买亦或是胁迫你污蔑大司马的?”
闻言,蔡击不禁两股战战,颇为心虚地低下头。
这分明就要露馅了!
其实蔡击还真是受到了黑冰台的收买以及胁迫。在秦王荡的授意下,黑冰台的间者将蔡击的一家老小全部控制起来,一旦蔡击不配合他们栽赃昭睢,他的家眷就都将丧命。
而且黑冰台的人答应,事成之后,将赠予蔡击百镒金,这足够他过好下半辈子了!
在利益以及家人的生命安全的驱动下,蔡击不得已配合秦人栽赃嫁祸了昭睢。蔡击的良心隐隐作痛,毕竟作为昭睢的亲卫,他是被后者一手提拔起来的,这还得益于他的父亲曾是昭睢身边的亲卫,为昭睢挡过致命的一剑。
看到屈原这般咄咄逼人,而蔡击似乎要招架不住这种巨大的压力,靳尚连忙出列道:“屈原,铁证如山,你休要在此胁迫蔡击!”
“靳尚大夫,何谓之铁证如山?”屈原嗤笑道:“事情实在是太蹊跷了!秦楚邓之会,大司马力主联齐抗秦,何以遭此横祸?这其中,跟秦人肯定脱不了干系!”
“屈原,这跟秦人有何关系?”
“哼,必是秦人忌惮大司马,欲用此计离间大王与大司马,除自己的一心腹大患!”
靳尚闻言,忽而冷笑着看着屈原,说道:“三闾大夫,老实说我还真的看不懂你。你与秦王的关系这么好,已经好到能睡到一张床榻上了,何以诽谤秦国?”
“你!……”屈原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说到这事,坐在主位上的楚王熊槐心里就有些“吃味”,老大的不爽,沉声道:“好了,都少说两句!此事确有蹊跷,但昭睢究竟是不是被栽赃陷害的,不得而知。来人,将昭睢带下去,好生看管!没有寡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私自探望他!”
“大王明断!”
很快,就有两个执戟郎中将昭睢架了出去。但昭睢是一个暴脾气,把执戟郎中推开,自己冲着靳尚等人冷哼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出得衙门而去。
“都退下吧。昭鱼留下!”
“臣等告退!”
等到一干大臣全部离开,整个公堂之上,只剩下楚王熊槐与令尹昭鱼二人。
“昭鱼,依你看昭睢可能会干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吗?”
昭鱼低着头道:“大王,臣是昭睢的堂叔。”
“寡人知道。不过正所谓举贤不避亲,举贤不避仇,似判案亦然!昭鱼你为楚国令尹,老成谋国,寡人在满朝文武当中,最信任的是你,最倚重的也是你。寡人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看到一脸忧郁之色的楚王,昭鱼叹息道:“大王,臣以为昭睢是被冤枉的。其官居大司马,为楚国武将之首,仅在臣这个令尹之下,可谓是万人之上也!与齐人勾结,拥立太子横对他有何裨益?凭着他的资历和战功,臣卸任之后,令尹之位不就是他的了吗?”
闻言,楚王熊槐沉默不语。
昭鱼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为昭睢再辩解几句,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良久,熊槐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昭鱼,其实你们心中对寡人的不满,寡人心知肚明。寡人继位之初,继承的,是一个土地方圆五千余里,战车万乘,沃野千里,积饶良多的霸主楚国!寡人也试图强盛大楚,故而任用屈原进行变法改革,你们一部分人反对,一部分人缄默,就是没有几个是支持屈原变法的。”
“直至张仪欺楚,丹阳、蓝田之战爆发,我楚国损兵折将,非但连已经到手的商於六百里之地都保不住,还丢了汉中之地。这是寡人的罪过也!寡人也尝试图再次启用屈原进行变法,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因为寡人不是悼王,屈原也不一定是吴起。”
楚悼王,就是任用吴起进行变法的那一位君主。
“悼”是一个恶谥,年中早夭曰悼,肆行劳祀曰悼,恐惧从处曰悼。
得到“悼”这个谥号的不一定是昏君,譬如晋悼公是晋国霸业复兴的缔造者,是一位杰出的国君,但英年早逝,故为“悼”。而楚悼王也是中年早死的,死得还比较憋屈!
话说经过吴起变法的楚国迅速崛起,楚军所向披靡,横扫中原,一直打到黄河边,那一仗打出了楚军的威风,不仅收复了北方原陈、蔡被三晋占去的土地,并又新进取一些土地。
正当楚军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捷报不断向郢都都传来的时候,悼王可能太兴奋、太激动了,突然病逝!
吴起只得从前线赶回都城,进宫料理悼王的后事。
然而,旧贵族屈宜臼、阳城君等人不甘心失败,认为复仇的时机已经到了,他们纠集在一起,借到王宫对悼王进行悼念之机,丧心病狂地向吴起发起突然袭击。
吴起情知自己性命难保,急中生智,临死卧伏王尸,并大喊“群臣乱王”,这些疯狂的贵族,仍未停息,继续射杀吴起。乱箭射中吴起,同时也射中王尸。
悼王的丧事料理完后,楚悼王的儿子熊臧继位,为楚肃王。
肃王下了一道命令:要新令尹把射杀吴起的贵族统统抓捕归案,依法惩处。
因为按楚国的法律,凡用兵器触到国王尸体的,一律处死,并罪及三族。除旭城君一个逃走外,其余七十多家都被一网打尽。
楚国的强盛始于悼王,但楚人不能守吴起之法,但到底楚国的体量远不是列国所能比拟的。熊槐把一手好牌打烂了,公卿大夫们心里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熊槐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故而心中疑虑甚多。
“大王,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昭睢?”昭鱼试探着询问道。
“昭睢毕竟是我楚国的大司马,劳苦功高,寡人念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会处死他的。屈原说的没错,此事的确有太多的蹊跷,极有可能是秦人主导的。”
“这……”
熊槐又瞟了昭鱼一眼,问道:“昭鱼,你对秦王荡是怎么看的?”
“其人之胆略,当不下于其父惠文王。”
“寡人也有这种忧虑。但目前的天下大势,齐国在国力上略胜于楚秦半筹,若不弱齐,恐日后齐国一家独大,受害者将是我楚国啊。”
昭鱼蹙眉道:“大王,臣以为齐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秦国。秦人遵商鞅之法数十年,国力益盛,又得商於、汉中、巴蜀,可居高临下对我楚地进行攻略,秦王似乎没有进取之心,但其一心专于内政,在臣看来,则是更为可怕!”
“何故?”
“自惠文王起,秦军屡屡东出,国力消耗甚大,而一旦秦王将秦国的国力恢复过来,以至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于楚,于三晋,都不是好事。”
熊槐摇摇头说道:“但比起秦国,寡人更担心的是齐国。秦齐两国皆非善类,皆为楚之近邻,与秦国交好,我大楚当无后顾之忧,全心全意伐齐,收复失地也。”
“大王决意与秦人结盟?”
“不错。”
这一回昭睢的“乱事”,终于让楚王熊槐彻底下定决心,联秦而拒齐。但楚王熊槐认为这还不够,故而又沉吟了一下,说道:“昭鱼,寡人认为,光是以盟约笼络的盟友关系并不牢固,是故,寡人欲同秦国联姻,再续楚秦之好。”
“大王欲娶秦嬴?”
“非也。”
“大王欲娶秦妇?”
“非也!”
秦嬴,就是秦国的公主。秦妇,就是秦国的宗室女,基本上是可以联姻的人选。
根据昭鱼对楚王熊槐的了解,自家大王好女色,联姻的话大多是别国的女子嫁给他的,楚王的女儿,反而很少到别国去联姻。
“难不成大王欲将熊贞公主嫁与秦王?”
“正是。”
秦国的公主名为秦嬴,楚国的公主名为楚芈。而这熊贞,正是楚王最小的一个女儿,不过及笄之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作为楚王最宠爱的一个女儿,又是南后所出,昭鱼实在想不到楚王熊槐竟然舍得将她嫁到秦国去。
昭鱼迟疑不定地道:“大王,咸阳距离郢都足有数千里之远,熊贞公主这一去,恐怕难以再见一面啊!”
闻言,楚王熊槐叹息道:“寡人知道。说真的,寡人也不舍得贞儿嫁到秦国去,但为秦楚两国之盟好,寡人必须这么做!而且,秦王荡其人,雄才伟略,不下其父,贞儿向来眼高于顶,寻常男子入不了她的眼,只有秦王荡这般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才配得上她!”
没想到楚王对于秦王荡的评价如此之高,看来自家王上是有意修复秦楚两国之间的关系的,昭鱼不好劝阻,只能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