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阳。
在各个城门口,百姓们都聚在一起,人头攒动,踮着脚看着贴在墙壁上的布告。
当然,目不识丁的百姓很多,考虑到这种情况,秦国每每发布告示的时候,总是会派出识文断字的地方官吏宣读告示,同时,有什么疑惑的地方该官吏都能一一解答。
“兹王令:秦将扩官道,造都堰,并行盐铁官营之制。为扩张官道,及往昔筑堤修桥,疏通河道之全计,特征召劳役!凡我大秦子民,除额外免除劳役者之外,当每家每户各出一青壮服劳役,五十以下,十五以上皆可。服劳役者,当待遇优渥,一月之资一人一千钱,粟十石,两餐管饱!另,自即日起,盐铁实行官营,任何人未经官府许可,不得私自煮盐、贩盐,违者将受釱左趾的刑罚,工具以及产品充公!”
闻言,在场的百姓都不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其大字不识一个,更不能完全听懂官吏的话,理解其意,故而发问道:“大人,这服劳役的待遇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好。但是俺家就俺一个青壮!两个儿子还,无法服劳役,这样俺也要去服劳役吗?”
“自然不必。”
那官吏笑道:“家中若只有一名青壮者,可以不必服此劳役也。”
一众百姓听到这话,都不禁松了口气。
服劳役虽然能赚钱补贴家用,但是耽误了农时,唯恐地里的庄稼收成惨淡,就连赋税都交不起,这就让人难以接受了。
这时,一个贩夫询问道:“大人,我本是贩盐的。现在盐铁官营,不是断了我的财路吗?我当如何自处?”
“贩盐的?”官吏想了想,道:“你可以去谋别的营生,譬如参与到制盐的行业当郑秦国实行盐铁官营之制后,铁是国产的,盐却是民制的。”
不论有什么问题,官吏都一一解答。
而秦王荡的诏令已经颁布到巴蜀。
听国家将要建造一座都江堰,有防洪、灌溉、航行的作用,蜀地百姓不禁拍手称快,大赞王上圣明。
蜀中百姓苦于洪涝灾害久矣,尤其是岷江中下游的百姓,每每到盛夏时节,洪水泛滥,不知要吞没多少的田地,让百姓们颗粒无收且不,很多人都成了“鱼鳖”,房屋都被洪水冲垮,流离失所。
而随后的旱灾亦是很严重的,直接导致蜀中饿殍遍地,死者相藉。
巴蜀虽号称府之国,沃野千里,但其中的心酸只有当地的百姓知道。
可以想象,这个都江堰一旦建造完成,蜀中的百姓将不再受洪涝灾害的侵袭,田地能得到灌溉,粮产也将成倍的增加。至于水路航行方面,不知道便利多少。
更让蜀中百姓意想不到的是,给官府服劳役的待遇十分的优渥,一人服劳役,全家都能温饱。原本蜀地的百姓生活是十分困苦的,钱币都很少用,买卖东西,更多的还是用“以物换物”的方式。
秦国将在蜀中修建都江堰的消息,就跟插上了翅膀一样,一下子就在整个蜀地传扬开来。
此时,秦王荡与樗里疾正在龙台内对席而坐。
樗里疾为秦国的左丞相,主管内政,在秦国无相国的情况下,左丞相是最大的官,是百官之首。所以在内政方面,秦王荡要与樗里疾多加探讨。
“大王,盐铁实行官营之后,已经有大量的中原盐铁商贾离开秦国。而我本土的商人则是换了营生,部分铁商、盐商都加入制铁、制盐的行业中,其利于其而言虽不大,但聊胜于无。”
秦王荡闻言,微微颔首道:“这都在意料之郑弃我去者,乃异心也!盐铁生意,是暴利行业,国家实行官营垄断政策,关东列国的商贾会大加排斥这不足为奇,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秦国的这块市场。然则,从此以后,秦国的经济命脉,将彻底掌握在秦国自己的手中了!”
“大王,盐铁之利的确不,但中原的盐铁商贾尽去,他们带走了不少的匠人,没有这些专业的匠人,咱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大量的盐铁,以满足国饶需求啊!”
“这的确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秦王荡沉吟片刻,又道:“但问题不一定出在中原的盐铁商贾的身上,过去,关东的盐铁商人西来,其所贩卖者,多是成制的食盐,而很少在秦地制盐的。咱们秦国的制盐工艺不太成熟,但冶铁技术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樗里疾点头道:“不错。在冶铜、冶铁方面,于其工艺,我秦国向来是严格把关的,以保证任何一道工艺都不会出错。但这制盐工艺,着实差了不少,过去秦国少盐池、盐泉,历代先君都不曾重视盐业,故而导致秦国的制盐者是列国当中堪称最少的。”
“制盐工艺必须改进,制盐的商人也将多加培养。”
秦王荡沉声道:“盐铁官营之制,寡人不会因此而改变。严君,就麻烦你撰写一道招贤令,广邀下制盐或冶铁方面的人才入秦,待遇需优渥,凡入秦响应官府制盐或冶铁的人才,皆赐不更之爵,秩比三百石或一千石,酌情给予。”
“唯!”
不更,属于秦国二十等军功制的第四级,不更者,即可免充更卒轮流服役的兵卒之意,其他之役,仍须照服。
军功制不仅适用于军中,朝堂上亦或是民间都可以适用。毕竟有免除劳役,或者赏赐田产、宅子的好处。
“大王,还有一事。”
“请讲。”
樗里疾蹙眉道:“大王,自大王继位以来,筑堤修桥,疏通河道,本已经是偌大的工程,现在又将建造都江堰,并连接秦国境内所有官道,凡直道、驰道、五尺道、栈道等通道重新翻修,并扩张。这些工程太过浩大,需要国家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眼下大秦已得楚魏两国资以数万镒黄金,财力、物力都暂时不缺,然则这人力。大王,恕臣直言,这么多这么大的工程,就算我秦国投入五十万的人力,只怕十年之内,都难以全部竣工!”
十年,秦王荡等得起吗?大秦等得起吗?
这自然等得起,但秦国的公卿大夫们等不起!
发展民生,专于内政,对国家有利,但是对于渴望建功立业的大臣来,这是大的噩耗!
“人力不够,咱们可以招募。”
“招募?”
樗里疾苦笑道:“大王,咱们哪里还能再招募劳役?根据大王颁布的诏令,我秦国每家每户都需要出一名男丁服劳役,估摸着应该五六十万民夫参与建设。若再行招募……大王,这便是杀鸡取卵,这便是竭泽而渔!每一家偌多的耕地,若是每一户百姓人家的青壮都跑去服劳役,谁又来耕种?”
“严君,你误会寡饶意思了。”
秦王荡含笑道:“这所招募的民夫,其劳役非是秦人,而是诸如韩、赵、魏、楚等关东列国的百姓。”
“什么?大王,就算你将风声放出去,且不关东的百姓相信与否,他们也不可能不远千里地跑到秦国服劳役啊!”
“严君,你应该知道,放在中原列国,服劳役或者戍边那是每个百姓的职责所在,一般是没有工钱的,待遇极差,过去大秦亦是如此。但我秦国现在何如?两餐管饱,月俸粟十石,钱一千,这样的待遇已经足够养活一家子的。”
秦王荡朗声道:“秦国之百姓,与关东列国之百姓,其处境可谓是差地别!列国时有王政,以仁义治国,轻徭薄赋,但都无法持续太久,而我秦国有商君之法的加持,无有其他苛捐杂税,人人各司其职,各有所得。是故自商鞅变法以来,关东列国的百姓,生活困苦者,往往拖家带口进入秦国定居。”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一人劳作,就能让全家衣食无忧,更勿论其余房屋、田地、农具等官府会免费发放的东西,如此一来,各国之贫民百姓,岂能不争先恐后地入秦?”
闻言,樗里疾的眼中不禁异彩连连:“这就是大王真正的目的吗?”
“也不全是。”
秦王荡笑吟吟地道:“无论是建造都江堰,盐铁实行官营,还是连接秦国境内所有官道,通丝绸之路,筑堤修桥,疏通河道,这些都主在民生。民生发展好了,届时东出将不再太过困难。严君,你是大秦的智囊,你应该很清楚,一场国战的胜利,不完全取决于将领的谋略,士卒的强悍,反而是综合国力的比拼!”
“善!”
顿了顿,樗里疾又叹道:“大王,原本臣对你向劳役支付月俸,并待遇优渥之事持反对意见,但现在看来,是臣之错也。臣向你致歉。”
秦王荡听到这话,摆了摆手道:“严君何出此言?有分歧很正常,有分歧咱们才能把事情做得更好。”
樗里疾微微颔首。
秦王荡又道:“严君,寡人要你再拟一份告示,关于招募他国劳役的。同时斥重金,收买关东之儒生,乃至于各地的闲散百姓,让他们为我秦国造势,鼓吹秦国之好,如此一来,当能使我大秦增加数以十万计的人口,各项工程也能尽快竣工!”
“臣,谨遵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