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
嬴壮与惠文后闲聊一会儿,便按捺不住,故作深沉的叹道:“太后,眼下秦国危矣!你我危矣!”
“何出此言?”
“太后不见甘茂一干楚系大臣正在上蹿下跳吗?其为公子稷能上位,竟然不惜出卖国家利益,换取楚国、赵国的支持,昨日楚赵两国的使者咄咄逼饶样子是有目共睹的。一旦公子稷无法继位,楚赵极有可能陈兵于边境,威胁秦国。甚至直接伐秦!”
“这……不大可能吧?”惠文后愣住了。
嬴壮摇头道:“一国出兵干涉另一国内政之事不胜枚举。昔日齐桓公重病,齐国五公子公子无亏、公子昭、公子潘、公子元、公子商人各率党羽争位。后齐桓公饿死,五公子互相攻打,齐国一片混乱!”
“太后可知道,桓公的尸体在床榻上放了整整六十七日,尸虫都从尸体上爬了出来。直到翌年,新立的齐君无亏才把桓公的尸身收殓。好在葵丘之会上,宋襄公接受了齐桓公委托他照顾太子昭的嘱托,答应将来对太子昭予以照应。是故宋襄公能召集诸侯,一同出兵,拨乱反正,把逃亡宋国的太子昭,即齐孝公扶上君位!”
“难道太后想看见齐桓公之悲剧在大王的身上重现吗?”
闻言,惠文后不禁悚然一惊。
秦王荡是她的至亲之人,是她唯一的儿子,惠文后怎能忍心如此?秦王荡就是惠文后的禁脔!
饶是如此,惠文后并非那么容易被糊弄的。
“季君,甘茂、嬴稷一党在列国中当真有如此号召?”
“甘茂和嬴稷自然没有,但楚王和赵王完全具备这种号召力。”
惠文后的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即便如此,我秦国何惧之有?秦有崤函之固,奋击百万,就算楚赵联军,想必轻易入不得函谷关的。”
没想到惠文后的心思如此缜密,嬴壮自认为是觑她了。
但嬴壮没有放弃,继续劝道:“太后,即便楚赵之军入不得关中,那么内乱呢?”
“内乱何在?”
“太后莫要忘了。魏冉是何许人也,他是芈八子的异父弟,是嬴稷的舅公,现在其手握数万雄兵镇守朐衍,一旦他挥师南下,咸阳少不了一场血雨腥风啊!”
“魏冉敢如此?”惠文后瞪着美眸,不可置信地道:“关中有战兵几十万,魏冉之军岂能兵临咸阳城下?再者,没有大王的虎符印信,他拿什么调兵遣将?”
闻言,嬴壮苦笑道:“太后有所不知。按照规矩,没有大王的印信和虎符,将领是无法调动一兵一卒的。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大王尚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国无主君,一片混乱!魏冉为边关大将,于外敌,有调兵防御之权,然则其依靠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亦或是矫诏,完全是能够调动朐衍的秦军啊!”
“至于关中的兵马,调动起来尚需时日。大王的印玺虎符尽在太后你的手中,若不未雨绸缪,恐怕追悔莫及矣。”
惠文后听到这话,不置可否。
“季君想让哀家怎么做?”
“臣以为太后应该早做准备,以防不测。为断绝甘茂一党不该有的幻想,太后当罢免魏冉将军之位,命其返回咸阳,好生看管起来。”
闻言,惠文后沉吟片刻,道:“哀家有何理由罢免魏冉?他毕竟是大王委任的大将,在朐衍镇守边关,岂可轻易废黜?”
“太后,这理由不是很简单吗?仅换防一项,就能让魏冉束手就擒,不敢轻举妄动。”
惠文后摇头道:“不校大王委任的大将,哀家不能轻易罢免,这置大王的威信于何地?且不魏冉敢不敢率兵造反,即便真的敢,凭借关中几十万雄兵,哀家何惧之有?”
“太后,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明白?”嬴壮瞪着眼睛,急声道:“魏冉一旦起兵,日夜兼程,数日就能抵挡咸阳城下!凭借太后的手令,欲召集关中各地的兵马勤王,尚需时日,届时依靠咸阳的城防工事,城内又有一干乱党的情况下,如何抵御?”
“季君,你严重了。”
看到嬴壮这般失态,已经变得十分敏感的惠文后随之冷冷地道。
但嬴壮反而变本加厉,道:“太后,不是臣在危言耸听!魏冉若是率军兵临城下,你我当何以自处?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太后你是站在臣这一边的,为何太后迟迟不敢表态?是怕有朝一日大王清醒过来,见到王位已失而感到心寒吗?”
“太后!臣可以保证!只要你帮助嬴壮登上王位,你仍旧还是秦国的太后,你就是嬴壮的母亲。有朝一日,大王若是清醒了,嬴壮可以还政于大王。”
“再请太后想一想,一旦嬴稷登上王位,太后还能是太后吗?一向睚眦必报的芈八子能放过太后吗?”
“够了!”
看见公子壮是越越过分,惠文后直接厉喝一声,宛如发怒的母豹子一般。这罕见的威势,竟然让嬴壮为之胆寒。
惠文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故而很快就调整了一下心情,淡淡的道:“季君,哀家乏了。有事,择日再。”
“臣,告退!”嬴壮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少顷,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魏纾,不禁幽然一叹,走到惠文后的身边。
“纾儿,让你见笑了。”
惠文后以手扶额,叹道:“嬴壮是母后看着长大的,时候他虽然调皮捣蛋,好勇斗狠,睚眦必报,没有多少上位者应具备的器度,但是本性不坏,但是现在看来,权力果真是一个好东西。能让人痴迷,能让人疯狂,能让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母后,你是对季君寒心了,想弃季君而站到公子稷那一边吗?”
“不。”惠文后眯着眼睛道:“哀家虽不知道如何玩弄权术,但对于制衡之道,还是略知一二的。便如严君给哀家的提示一般,作壁上观,坐山观虎斗,便是最好的对策!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以公子壮、公子稷为首的这两方人,一旦兵戎相见,秦国危矣,大王危矣!”
“哀家不管秦国的好与坏,只要哀家的荡儿能好好的。哀家便心满意足了!”
这是惠文后作为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疼爱。
魏纾道:“母后,其实季君的没错,他一旦登上王位,或许能善待咱们,但嬴稷继位则不同,届时等待咱们的,不是被一生幽禁,就是被赐毒酒,亦或是驱逐回到魏国。”
魏纾这话算是一语成谶。
历史上的季君之乱结束后,惠文后是郁郁而终,多半是被幽禁至死的,还有一,则是被芈八子害死的。而她魏纾,则是被赶回魏国。
“母后打算怎么做?”
“见机行事吧。此时哀家若是扶持公子壮登上王位,亦或是罢免魏冉,都将引发一场严重的内战!哀家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