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王室所组织的围猎活动都是极为盛大的,且不仅是简单的打猎。
秦国亦然。
时至中午,盖因天气酷热,众人并没有狩猎太久,打到足够的猎物之后,就回到营地载歌载舞,饮酒作乐。
在王上驾前,一众武将自然免不了演武助兴的。
围猎,本身就是掺杂着浓浓尚武之风的活动。
众多孔武有力的将领都聚在一起,在已经搭建好的擂台之上赤身肉搏,你一拳,我一脚,有来有往,打得不亦乐乎。似孟贲、乌获等猛将,更是进行摔跤,那些勇武过人的将领都不是其敌手,须臾就被摔倒在地上,引得围观的众人一片叫好喝彩。
更有步战、马战以及骑射等演武比赛,人人各领风骚。
看到秦国的武风如此浓厚,将士这般雄健,太子婴由衷地感慨道:“无怪秦军能在战场上攻城略地,所向披靡!秦王,以我观之,秦国的这诸多猛将,就是列国所无法比拟的啊!”
秦王荡意味深长的瞟了太子婴一眼,说道:“秦国可不是只有猛将多。太子,你认为如何能造就一个霸主大国?”
闻言,太子婴想了想,回答道:“当国君贤明,有良臣辅弼,土地肥沃,疆域辽阔,城池之众,人口之众,膏腴之多,大将多谋,士卒用命,盖其所能成霸主大国也。”
“太子说的没错,一国之君,只有良臣辅弼还是不够的,还需将士之用。文臣与武将,就好似鲲鹏之双翼,相辅相成,可使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若秦只有猛将,而无良臣,何以成就霸主大国?”
“秦王所言极是,外臣受教了。”
秦王荡淡淡的一笑,随后拍了拍手,早已准备好的一众宫女,就端着一碟又一碟的荤菜,放在众人的桌案上,除了一碟青菜,都是荤菜,中间还放置着一食鼎,尽是鹿肉或者兔肉、野猪肉。
但让人感到困惑的是,这食鼎中的鹿肉这么大一块,却不配匕首?
众人感到无从下口,都疑惑的看着秦王荡。
少顷,又有宫娥拿上来一套铜制的餐具。
叉子,餐刀。
这直接拿起一大块肉吃掉,未免有辱斯文,故而自视甚高的人都拿起一侧的箸筷子夹起青菜,一点一点的送入嘴里,细细的咀嚼着。
孟贲是粗人,一点都不注意形象,拿起桌上的餐刀,一只手握着一条鹿腿,就切了上去,但切了老半天,只能切下一点肉沫。气急败坏的孟贲,索性用自己的蛮力,撕开鹿腿,狠狠地撕咬着,大快朵颐。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看到孟贲的吃相,在场的人都腹诽不已。
“太子,你怎么不吃肉?”秦王荡笑吟吟的问道。
太子婴一脸尴尬,说道:“秦王,非是我不吃肉,而是不知,你这餐具是何物?有何用途?”
听到这话,秦王荡扫视了坐在两侧的人一眼,淡淡的道:“二三子都不知其用途吧?”
“请王上赐教!”
秦王荡随即一手拿餐刀,一手拿叉子,在食鼎上切下一块肉,而后送入嘴中,吃得津津有味。
“此餐具,名为餐刀和叉子。用刀切割肉,送进口里,最方便。刀叉用法是从外侧向里侧按顺序使用。进餐时,一般都是左右手互相配合,即一刀一叉成双成对使用的。”
众人都学着秦王荡的模样,慢条斯理的切下一块肉,吃进肚子里,果真不同凡响。
太子婴赞不绝口地道:“秦王,以这餐刀和叉子食肉,当真更胜匕首食肉!切肉之动作优雅,更显高贵,依我看秦王完全可以将这种餐具推广,想必世人都会敬仰秦王的!”
“太子过誉了。”
秦王荡等人在骊山围猎之时,齐国的使者宋钘却是着急上火,频频求见樗里疾,登门拜访。
宋钘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敦促秦国出兵伐韩,但见不到秦王荡,只能退而求其次,找樗里疾商议。但后者知晓秦王荡的心思,虽没有避而不见,或者谢绝见客,可是一样是在敷衍宋钘。
当秦王荡从骊山回到咸阳宫的时候,不胜其扰的樗里疾在第一时间入宫觐见。
“宋钘急了?”
“是啊。大王,这几日宋钘一直到老臣的府上游说,但无非就是那一套说辞。宋钘已经撂下了狠话,本月秦国再不出兵伐韩,齐军将撤出韩地,并合纵列国,攻伐秦国!他这是在威胁咱们大秦啊!”
“宋钘还没那个胆子,一定是齐王授意的。”
秦王荡闭上眼睛,手指轻轻的敲打在桌案上,暗暗的思虑了一阵,又道:“王叔,差不多了。绝不能让齐军在这个时候撤出韩地,不然咱们之前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大王意欲何为?”
“寡人已经稳住太子婴,可假意盟韩,突袭韩地,一举夺下武遂!”
樗里疾暗自思衬了一下,回道:“可行!”
“只是大王,请容老臣禀奏。欲弱韩,必取三川,欲取三川,则必下宜阳!韩国三川之地,有两大重镇,一则武遂,一则宜阳,武遂接壤于秦,时秦时韩,归属不一,故而韩国虽有重兵屯于此,但不及宜阳之兵盛。秦欲取武遂,可有里应外合之势,一战而下并不难,秦人能想到这一点,韩国人亦然。”
闻言,秦王荡微微颔首道:“王叔所言极是。宜阳乃坚城,积粮甚多,又有重兵把守,轻易不能取之。但韩国的宜阳紧挨着周都雒阳,是雒阳的门户,只要我们攻占宜阳,就能以此为跳板,控制周王室!”
秦王荡紧紧的攥着拳头,饶是他已经成熟了不少,但面对“成就王业”的这种诱惑,仍旧忍不住怦然心动。
尽管王上热情如火,樗里疾却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大王,宜阳乃是韩国的军事重镇,城坚兵精,易守难攻。况且宜阳距离秦地路程太远,又艰险难行,如果孤军深入去攻宜阳,一旦赵国、魏国出兵来救,我军就会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赵魏两国,有这般胆魄?”秦王荡蹙眉道。
“韩、赵、魏同出三晋,可谓是一脉相承,秦国之大出,无疑是损害三晋的利益的。若韩王届时派出使者游说赵、魏,此事未必不能成功。”
秦王荡听到这话,眯着眼睛道:“如此说来,想顺利打下宜阳,必须先破坏韩国和魏国的联盟关系。只要魏国转而帮助我们,赵国就不可能越过魏国来救援韩国,那么韩国就被孤立了,宜阳城也就有可能被我军攻下。”
“不错。”
秦王荡的头脑十分灵活,被樗里疾这么一提点,就马上反应过来。
赵国与魏国,对于齐军伐韩,袖手旁观,但秦国出兵伐韩就不一定了。齐军攻占韩东之地,实则并无多少膏腴,也威胁不到赵、魏两国的安全。
而秦军一旦伐韩,攻克宜阳,拿下三川,这就跟一根钉子插在三晋的心窝子上。
夺取三川的秦军,可以攻魏,可以攻韩,可以攻赵,这是三晋都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秦王荡随即接受樗里疾的谏言,命令甘茂出使魏国。
甘茂乃是楚国下蔡人,以客卿的身份为秦国效力,一心想立个大功巩固自己的地位,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到了魏国,甘茂挥金如土,上上下下一通打点,又以共享伐韩之利相引诱,与魏王达成了秦魏共伐韩国的协议。事情办成,甘茂却并不急于回国向秦王荡复命,而是派遣副使向寿先回咸阳。
向寿禀告道:“王上,魏国已经答应与大秦合纵攻韩,但希望王上不要攻打宜阳为好。”
“这是为何?”
秦王荡大为不解,这话着实前后矛盾。
要么是魏国不答应与秦合纵,最好不要打宜阳。要么是魏国答应与秦合纵,可以攻打宜阳。
向寿亦是一肚子委屈,说道:“王上,臣亦是不知。这是甘子的原话,臣是一字不差复述的,王上若是有不解之处,还请召甘子回来询问。”
闻言,秦王荡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已经猜测到甘茂的用意。
真是名利之徒,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