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客辞别田文之后,又化身为一挑粪的工匠,摸清咸阳宫外围的地形。
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找到一处隐蔽的狗洞。
夜幕降临之时,这门客趁着夜色,瘦小的身子披上一套狗皮,随后悄无声息的从狗洞溜进了秦王宫。
他的动作十分轻盈,堪堪避开巡逻的宿卫,以及打更守夜的内侍、宫女,从一内侍的口中打听到甘露殿所在之处后,这门客一剑杀死内侍,随后前往甘露殿。
他飞檐走壁的功夫出奇的好,一路上都没人察觉到他的身影。
过了没多久,这门客几经寻找,终于摸到甘露殿的仓库。
谁都未曾想到,竟有盗贼敢进入咸阳宫盗窃!
故而仓库门口,只有一个打瞌睡的宫女。
这门客是从窗户那里钻进仓库里去的。找了找,找到狐白裘之后,他就飞身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当这门客带着狐白裘出现在田文面前的时候,田文不禁叹为观止。
真是天生我才必有用!
谁说盗贼出身的门客对自己就没有用处?
翌日,田文就让人将狐白裘送给项萌。项萌万万没想到,这田文还真的能拿的出狐白裘!
秦王荡得知这一事情后,怒不可遏:“真是荒唐!堂堂的秦王宫,竟然让一盗贼来去自如,宿卫是干什么吃的!”
秦王荡想一想,真是后怕不已。
咸阳宫的守卫这般森严,竟然还能让盗贼钻了空子,来去如风。这万一,哪天来了刺客,他秦王荡岂不是有性命之忧?秦王荡决定加强咸阳宫的守卫情况,并对于王宫的里里外外进行一次翻修,填漏补缺。
项萌小心翼翼地问道:“王上,这狐白裘不会真是田文的门客盗窃来的吧?”
“不错。你手上的这件狐白裘,天下至此一件,本是在母后的仓库里,没想到薛公的麾下竟然还有这等能人,真是教寡人防不胜防啊!”
“王上,你果真要杀死田文吗?”
秦王荡摇摇头道:“田文,寡人是不会杀的。寡人之所以授意樗里疾这么做,只是想敲打敲打他,吓唬一下他而已。也罢,反正薛公已经做到这份上,寡人便下诏让他离去吧。”
秦王荡下了诏令之后,原本包围在田文府邸外面的秦军果真撤走。田文忙带着一众门客,乘快车逃离,还更换了出境证件,改了姓名逃出城关。
夜半时分,田文一行人到了函谷关。
不过田文又听到门客禀告,说是樗里疾又派出追兵,意欲截杀田文。
后者吓得魂不附体,本想过关,但按照关法规定鸡叫时才能放来往客人出关,田文恐怕追兵赶到万分着急,宾客中有个能力较差的人会学鸡叫,他一学鸡叫,附近的鸡随着一齐叫了起来,便立即出示了证件逃出函谷关。
出关后约摸一顿饭的工夫,秦国追兵果然到了函谷关,但已落在田文的后面,就只打道回府。
当初,田文把这“鸡鸣狗盗”的两个人安排在门客中的时候,一众门客无不感到羞耻,觉得脸上无光,等田文在秦国遭到劫难,终于靠着这两个人解救了他。
自此以后,一众门客都佩服田文广招门客不分人等的做法。
而在离秦之后,田文经过赵国,赵国相邦肥义以贵宾相待。
赵国人听说田文贤能,都出来围观想一睹风采,见了后便都嘲笑说:“原来以为田文是个魁梧的大丈夫,如今看到他,竟是个瘦小的男人罢了。”田文听了这些揶揄他的话,大为恼火。
随行的人跟他一起跳下车来,砍杀了几百人,毁了一个县才离去。
秦王荡听说这一事情,心中是讳莫如深的。
樗里疾叹道:“没想到田文竟然如此嗜杀,如此小肚鸡肠,真是一点器度都没有。这样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王叔是担心,田文会报复咱们秦国?”
“以田文这般心性,是肯定会报复大秦的。王上,薛公入秦,非但没得寸土寸金,反而颜面扫地,差点没把命丢在秦国!似田文这般好名之人,此所谓深仇大恨也。”
“呵呵,不过是一沽名钓誉之徒罢了,不足挂齿。”
闻言,樗里疾肃容道:“王上,切莫小觑他人。薛公之贤能,虽名不副实,但其究竟是齐相,在齐国甚有名望,也得齐王之重用,他一旦仇视咱们秦国,难免会做出对于秦国大不利之事。”
“齐王会为了薛公,千里迢迢的派兵过来,还要借道韩、魏,以报大仇?还是薛公会合纵列国,讨伐大秦?王叔,你太抬举薛公了。列国的王上都不是傻瓜,不是仅凭薛公的虚名,或者他人的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
秦王荡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况且,他有他的合纵之法,寡人有寡人的连横之策,何惧之有?”
“王上明鉴。”樗里疾略一躬身道。
既然秦王荡有自己的主张,他便不好多费唇舌。其实樗里疾并不认为秦王荡做的是错的,只是他不想后者过于自负,过于刚愎自用,故而提点一两句。
秦王荡又忽而道:“王叔,寡人刚刚得到的消息,甘茂又在涧水大破韩军,斩首两万,兵锋直逼西周国之都城河南,西周公都已经派人送去酒肉犒劳。依寡人之见,寡人驾车马,通三川,临二周,以成王业的时机,已然成熟!明日的大朝会上,请王叔提出让寡人巡幸雒阳王畿。”
“王上,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王叔,这是寡人的愿望,亦是孝公与先王未竟的毕生所愿。倘若能让寡人遂了这个愿望,即便死去,有又何妨?”
为了能说服樗里疾,秦王荡连“死”字都说出口。
闻言,樗里疾长叹一声,幽幽地说道:“王上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老臣,固所愿也。”
“多谢王叔。”
在翌日的大朝会上,樗里疾提出的事情果真如同一颗深水炸弹,让群臣一片哗然,纷纷站出来反对秦王荡巡幸雒阳。
不是他们担心秦王荡的生命安全,也不是害怕秦国再次发生内乱。而是秦王荡巡幸雒阳,这个信号实在耐人寻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秦王荡所图非小,他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向周王室挑衅,更是在对天子权威的一种挑战,这肯定会招致天下列国的反感!
说到底,大家都是周天子分封的诸侯。
眼下周王室衰微,一蹶不振,人人都在觊觎神器,有并吞八荒,囊括四海之心,但是谁敢将这种心迹明目张胆地表露出来?
枪打出头鸟!
不难想象,秦王荡的这一举动,势必招致列国的反对,以至于再度合纵攻秦。
但是,在樗里疾、弥子夏等人的支持下,在秦王荡的力排众议之下,群臣都无可奈何,只能干瞪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