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荡在河南城的西公宫殿饮宴,东周公姬根与西周公姬共之陪酒,不时的跟他敬酒,每每一饮而尽,而秦王荡只是浅尝辄止。
这倒不是秦王荡倨傲无礼,而是秦王荡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试探一下两位周公,看看有无拉拢他们的可能。
当然了,秦王荡并不抱着多大的希望。
就连韩、魏这般的万乘之国,尚且还夹在秦、齐、楚三大霸主国之间左摇右摆,就更不必说两个周国连千乘之国的边都勾不上,一旦遭遇强大的外力,必将存着左右逢源之心,沦为彻头彻尾的“墙头草”!
忽而,一名宿卫匆匆跑进来,在秦王荡的身边耳语几句。
原本已经喝得半醉半醒的秦王荡,蓦地眼前一亮。
他本来只是派樗里疾过去试探一下周王室的反应的,没成想却有这种“意外之喜”。樗里疾不愧为大秦的智囊,世之能臣,秦王荡仅仅是一道指令,他就能更加出色的完成了。
“东公、西公,寡人想告诉尔等一个好消息。”秦王荡意味深长地道。
“不知是何事?”
“天子,要驾临河南城,跟吾等一同开怀畅饮。西公,你不介意多加一张桌席吧?”
西周公姬共之讪讪地笑道:“哪里哪里。天子能到河南城,寡君荣幸之至。”
东周公与西周公都不清楚秦王荡是如何将天子姬延“弄”到河南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秦人绝对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天子姬延多半是被绑架来的。
过了良久,身后跟着一队秦军士卒的姬延这才姗姗来迟。
秦王荡旋即领着众人起身,迎向姬延道:“周王!你让寡人好等啊!哈哈哈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按照礼法,秦王荡等人,无论是身为一国之君的诸侯,还是其公卿大夫,见到周天子,都应当行跪拜之礼,再不济,也是要躬身行礼的。
然而,秦王荡并没有这么做,看到后者这种作态,莫说是秦王荡带来的一众秦国文武,即便是东周公与西周公,都跟着微微躬身,但并没有“问好”,俨然一副马仔的模样。
嬴荡分明是在贬低寡人!
姬延的心中恨的牙痒痒,但事到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他是不得不低头服软的。秦王荡自称“寡人”,而将姬延称之为“周王”,而非“天子”,显然是将他自己的身份,跟姬延拉到一个水平上。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自彭城相王、五国相王以来,“王”之尊号已经不再显赫,天下诸侯几乎都跟周天子平起平坐。唯一不同的是,周天子的头上还顶着一个“天下共主”的名头,但也仅此而已。
姬延展露笑容,任凭秦王荡将自己的胳膊挽着,坐到下首,而他自己,则是坐到主位上,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样。
姬延的笑脸渐渐收敛,看着上首高高在上的秦王荡,沉声道:“秦王,你这是何意?寡人贵为天子,怎能屈居下首?”
都沦落到这步田地,姬延仍旧自持天子的尊贵身份。
“啊!”
秦王荡故作懊恼的一拍额头,说道:“倒是寡人疏忽了。瞧寡人这记性,定是喝酒喝糊涂了!来人,在寡人的身边设一酒席,寡人要与周王同坐!”
身边的宫娥应了一声,旋即将酒席抬到秦王荡的边上,姬延虽然心中愤恨,但只能接受了。
平起平坐,总比屈居人下要好的多!
姬延闷闷不乐的喝了几爵酒,看到秦王荡一边跟两位周公谈笑风生,一边欣赏着歌舞,饮着美酒,津津有味的样子,姬延的心里很不痛快,于是出声道:“秦王,不知道你打算让寡人留在河南城多久?”
“这个嘛,河南是西公的都城,周王要留在河南城多久,不妨问一问西公。”
秦王荡将皮球踢给了西周公姬共之。后者感觉颇为棘手,面对秦王与姬延二人的目光,不禁低下头,喏喏地道:“秦王与天子想在河南城游玩多久都可以。”
“哈哈,早就听说雒阳乃是揽胜之地,王气所在之地,想必风光非同一般,寡人心向往之。这几日,就请周王好好陪同寡人游玩雒阳吧。”
“应该的,应该的。”姬延笑得十分牵强。
翌日,秦王荡便率领众军前往雒阳王畿,就住在王宫之中。
“嬴荡匹夫!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姬延一回到自己的宫殿,就将桌案上的杂物一扫而空,仍不解气,又骂骂咧咧的摔了一只铜鼎,这才余怒未消的躺倒在地板上。
而姬月听闻姬延已经回宫,忙过来探望,见此情景,不由得黛眉微蹙,上前道:“王兄,你这是怎么了?”
姬延的鼻子一抽,咬牙切齿地道:“月儿,你是不知道这两日王兄受的气啊!嬴荡这是成心想让寡人难堪!”
“王兄,你不是被秦军带到河南城去了吗?秦王是否对你不利?”
“哼,嬴荡是对寡人居心不良,但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处死寡人,或者把寡人这个天子废黜了,软禁了,但时日一长,难免寡人不会沦落到那步田地,恐成为嬴荡的阶下之囚矣!”
闻言,姬月忧心忡忡地道:“王兄,事情果真如此严重吗?”
“嬴荡之心,难以度之,更不能以常人的思维而一探究竟。他嬴荡的胆魄可不是一般的大啊,月儿,他先是派樗里疾入雒阳问鼎之轻重,随后将寡人裹挟到河南城,与之一会,席间夹枪带棒,欲贬斥寡人,后又不得已同寡人平起平坐。”
姬延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更让寡人心寒的是,姬根与姬共之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已经站到了秦国的那一边!昔日先祖分封东周与西周两个公国,就是希望二周能同心协力,拱卫王畿,拱卫天子,没成想竟然都是墙头草!”
姬月宽慰道:“王兄,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天子,嬴荡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听到这话,姬延哼了一声说道:“周德未衰,天命尚在,秦国欲承九鼎,欲得天下,还为时尚早!这天下,可不是他秦国一家独大。”
“王兄,话虽如此,但嬴荡这般忤逆的行径,形同当年之熊旅楚庄王,他若是问鼎,或者欲将九鼎迁走,王兄当如何自处?”
“这还不简单?嬴荡若问鼎之大小轻重,寡人便敷衍,若欲一睹九鼎之风采,迫于形势,寡人也能成全他,但嬴荡若是妄想迁走九鼎,寡人就是拼着身死国灭,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姬延倒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血性”天子!
不过,在姬延看来,秦王荡应当没有这般愚蠢。
天下仍旧是列国纷争的局面,虽不再听从周天子的号令,不再依附于周王室,但秦国仍旧不能取周室而代之。
这九鼎,象征天下,意义重大,秦国若是强行将九鼎迁到咸阳,恐怕将遭到列国合纵的打击,能不能攻破函谷关还很难说,但是绝对不利于秦国之东出大势。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进来禀告道:“陛下,宫门口有一人送来书简,欲献于陛下。”
闻言,姬延接过那一道竹简,看了看,眉头一皱,脸色亦是一阵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