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黎从来没有想过自家媳妇会提出离婚,在他的印象里周美性格一直很软弱,生孩子时她大出血,是从鬼门关里抢了一条命回来,身体骨一直很孱弱,他疼惜周美从生了孩子后就没让她上过班,一直在家里做个全职太太。
尽管这个家吃喝拉撒靠着自己,君九黎从来没有因此多份优越感看不起没有工作的周美,相反极为疼惜她,每次在单位里受了气他都憋在心里回家从来不说,一直都只是报喜不报忧。
他总想着自己努力些,在努力些别人有的自己总是会有的。
因为妻子和女儿的缘故,清贫的生活里多了一抹暖色。
他爱这个家,爱女儿,更爱这个为他洗手做羹衣的女人。
君九黎的想法很简单,在结婚以来的五年里,周美如狡兔丝一般攀附着自己生存着,从她做全职太太开始就意味着她必须和社会脱节,她要想摘掉全职太太的身份从新步入职场这事情简直比登天还难,再说人一旦过喜欢了闲散的日子,要想回到当初自律的生活也就难了。
这也是君九黎笃定周美离不开自己原因。
她早就剪短了自己的羽翼做个安稳的金丝雀。
他权当周美在闹小脾气:“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一大早说什么胡话,赶紧弄个早餐,我吃了好上班去了。”
“君九黎我要跟你离婚,不是玩笑,也不是气话,我想的很清楚,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受够了你,受够了这个家。”周美歇斯底里的吼道。
看着面前面色狰狞的妻子,那张干瘪粗糙的脸上不再是年轻时对着自己盈盈笑意和羞赧,浑浊的眼睛里藏不住的厌恶和嫌弃让君九黎不得不正视这可怕的事实。
周美是真的想要离婚。
一时间君九黎脑子里划过很多的想法,为什么,周美为什么要一意孤行的离婚,他对她不够好吗?
离了婚丫丫怎么办?让她成为离异家庭的孩子。
君九黎突然想到十岁的那个冬天,他跪在雪地里抱着母亲的双腿哀求她不要离开,母亲毅然决然的推开了自己手,全然不顾自己的祈求,毫不怜惜的走进了漫天的风雪里,那离去的背影成了往后二十年里他忘不掉的梦魇。
刹那间,君九黎感觉他的咽喉被一只叫做命运的手无情的扼住,他想要告诉周美他是不可能离婚,哪怕死他也不愿意让丫丫成为单青家庭的孩子。
可当他脑子里闪过父亲那张黝黑干瘪的脸,以及父亲说的那句话:要走的走就让他走吧,留不住的。那些不许,不答应的话都如数的让他吞回了肚子。
要走的总归是要走的,留不住的。
此刻,君九黎觉得时间被无限的拉长,昏暗的屋内光影被撕裂,他好像堕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留不住的。
似自嘲一般,沉默许久的他才缓缓抬起头,他看着周美那张熟悉到陌生的脸,嘶哑的喉咙里拼尽了最后的养分才吐出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想要离婚。”
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最后一句君九黎没有勇气问出口,他静默的等着周美给他下最后的死亡通知书。
“对不起,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君九黎我才三十岁,可你看看我现在像个三十岁的人吗,岁月想把刻刀把所有我对生活的不如意后刻进了我的脸庞和双手里,我就像活在巨大的笼子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老,磨光我对生活所有的热忱。”
“嫁给你五年来你对我很好,关心体贴,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五年里我做什么都是锱铢必较,你给的钱我需要精打细算,我连买个化妆品都要犹豫再三,我想着熬过这几年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一次次给你机会,一次次的对自己说别人有的我都会有,可君九黎我已经足足等了五年了,什么都没等到只是等到这一脸的风霜,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的,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就算我周美对不起你,你把离婚协议签了吧,以后我们桥归桥路过路,也算劝了我们这五年的夫妻情分。”
周美的话锋利的像把刚刚磨好的刀,全数的捅进了君九黎的心窝里。
他无法反驳这已定的实话。
五年前他一无所有,五年后他比一无所有还惨,唯一的孩子都弄丢了。
君九黎不知道他是怎么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他想他的手一定抖得厉害,连笔都拿不稳。
不过幸好他伪装的很好,他用力的掐着自己,剧烈的疼痛让手臂麻木,歪歪扭扭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君九黎把离婚协议书递给了周美时,周美不耐烦的脸上总算划过一抹笑容,如初生的朝阳一般,君九黎自己回忆着上一次看见周美这般笑还是在五年前两人刚结婚的时候。
难道短短五年时间就把两人的感情磨的一点都不剩。
“小美你真的想好要离婚了吗?”君九黎问。
周美古怪的看了君九黎一眼,她甚至不愿意跟君九黎多说一句话,急忙的将离婚协议揣在了包里,就像生怕君九黎反悔一般。
君九黎似读懂了周美的心思一般,苦笑道:“你放心我签了字就做数的,只是这些年你一直做家庭主妇离了婚后面你想要怎么办没有。”
周美看了看时间,瞥了君九黎一眼,语调敷衍:“我心里有数,你不用管我,管好你自己吧。”
嘟嘟…..
楼下汽车喇叭嘶鸣,在安静的小居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坐在沙发上的周美听到声响蹭的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侧身朝着窗户往外看,一脸黑色的大奔停在楼下,与破旧的老楼格格不入。
她心里一喜,接她的人到了。
周美拿起包看了一眼生活了五年的房子,眼里是掩饰不住嫌弃,这样狭窄拥挤的房子她竟然在这里蹉跎了五年的时间。
不过以后就好了,自己想要的都会有。
楼下的大奔催的急促,她慌张的套上鞋子,回头看了一眼烂泥扶不上墙的前夫的道:“车来了我要走了。”
君九黎看着她走到门口,如往常一样换上那双黑色的高跟鞋,唯一不一样的是以往她的脸死气沉沉,今日却是容光焕发,仿佛新生一般。
“周美丫丫跟着你,你好好待她。”
“知道了。”
砰.....
巨大的震动,铁门被紧紧的关上。
君九黎看着那腐朽斑驳的铁门,久久没有挪开目光,他知道这一刻,这道冰冷的大门已经将他和周美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从此再见,皆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