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须有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看着床上躺着的阿宁，面色如常，呼吸平静，看起来像一副图画，过于安静而又稍微苍白的脸庞，盯久了生出一种陌生感，莫须有心里开始不安起来了，他看不到小时候的阿宁的样子了，小时候阿宁调皮任性，把王城甚至是荼镇都摸了一个遍，可是这个阿宁，不爱说话，乖戾无常，阴郁的像一个从没有见过阳光的人……

莫须有不由得目光探出窗外，自己又何尝不是变了呢，当年自己作为灼燚弟弟成长的时候，和小时候的阿宁太像了，自己甚至还记得那些过往，后来灼燚肉身毁了，自己被妖王带回妖界，现在想来，妖王留自己一命也是为了灼燚吧，莫须有心里也非常矛盾，自己是作为灼燚的弟弟的存在还是灼燚本身，他甚至分不清自己体内到底是那个弱小的灵魂，还是那个主宰风云的灼燚的灵魂。

记得那天，所有记忆都回来了，可是有一段就像是偷来的的回忆，那种连自己的记忆都不能做主的感觉太无力了。不过记忆的回归，血脉的回归，莫须有的肉身里住了一个曾经搅动世界的魔王，有了部分的力量，莫须有不再是那个跟在公主身边唯唯诺诺的小侍卫，也许从那刻起，心里就有了想法吧。

几百年过去，两个人的性格像是互换了，曾经不善言辞的莫须有，变得阳光起来，曾经任性娇纵的阿宁，变得阴郁内敛……更今莫须有不安的是，他明明知道实验结束阿宁的下场，可是他无能为力。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在一起……”莫须有把阿宁的手捧在手心，放在自己的一边脸颊，感受到阿宁手腕的脉搏，他闭上了眼睛，想努力记下这一瞬间的感受，刚闭上眼，莫须有感觉自己的灵识被一股怪力扯出肉体，还没来得及挣扎，莫须有就落入一个客栈门口……

莫须有刚往里走两步，看到不远处的人群里坐着一抹红色的小身影，看背影是一个胖胖的小姑娘，莫须有笑着走过去，这不就是小时候的阿宁吗，那会儿的阿宁胖胖的，气色也红润一些，怎么看都是一个幸福的小胖子。

莫须有走到阿宁的座位对面就要坐下，他笑着对阿宁打招呼，可是阿宁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他伸手去接阿宁准备拿筷子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阿宁的手，莫须有顿时蒙了，这……

观察了好一会儿，莫须有终于认清现在的状况，自己是入了阿宁的梦，在阿宁的这个梦，更准确的来说是回忆里，是没有自己的，所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一个瘦弱的少女摔在阿宁的面前，还撞到了阿宁的桌子，阿宁的手里的筷子也掉了，鞋上还挂了面条，莫须有看阿宁的表情，也是忍的厉害。一个穿着光鲜的身宽体壮的女子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向阿宁这边过来，怎么看都不太像好人。

然后阿宁护着瘦弱的少女和面前胖胖的女子吵了起来，人不大，气势倒是不小，莫须有抚着没长一根毛的下巴，若有所思，这会儿阿宁还是那个千娇万宠的小公主没错了。

“猪柔…”

“狐狸…”

“……………”

莫须有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的自在，打量着一胖一瘦两个当事人，突然生出一种熟悉感，这两个形象的人……不就是对于实验体“黑、白”两种不同的人生选择吗，莫须有站起身来，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果然在角落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国舅。

国舅还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眼睛直直的看着阿宁，也不知道是施了什么法还是用了使者特有的能力作为旁观者屏蔽了众人，阿宁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国舅的存在。国舅在这里，更印证了这个猜测，果不其然，当初入这个实验的培训就有这一块。

自己站在一个绝对旁观的视角看着，对于国舅的一举一动是真真切切的全部看在眼里。

等阿宁离开了这琉璃城，琉璃城里的所有和阿宁接触过的人都蒙了一瞬，才拍着脑袋继续做手里的事，莫须有冷笑道，“果然阿宁成长这一路都是这样设计过来的吗……”

阿宁还在城里，到处收集信息，每收一条消息脸就黑了一分，几天下来，阿宁一听到琉璃书院，整个脸就黑的不得了，阿宁在街道嘟囔了一句，然后就被一整风带走了，莫须有跟着风的方向一路追去，等追过去，只看见阿宁一个人灰头土脸的往城门走来，心高气傲的小公主定是被人给了个下马威吧，莫须有伸过手想摸摸她的头，阿宁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才想起来阿宁这段记忆，自己完全没有参与。

跟着阿宁回了客栈，听见阿宁叹气说自己太过惯着她了，莫须有不由得笑出声，其实笑出声来也没什么关系，毕竟没谁知道，想到这莫须有立马收了笑容，喃喃自语道，“很难过没有陪你度过这段时间，更难过就算我来了也做不了什么，而你也不知道。”

阿宁躺在客栈的硬床上睡的踏实，旁边空出了一大块位置，莫须有蜷着已经长开的身子睡在阿宁的旁边，看着阿宁稚嫩的脸庞，慢慢的也陷入了沉睡。

第二日，阿宁还是一如既往的赖着床，没人叫她，她竟然能不吃不喝不去厕所一直赖到下午，实在刷新了莫须有对她的认知，到了太阳快要下山，阿宁才伸着懒腰起来洗漱，漱口的时候不掀开面前的头发，洗脸的时候也不记得把袖子挽起来……真的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莫须有在一边看的心疼，更心疼的是她的父亲和舅舅对她的感情，就算是妖界，这么小的妖也应该还在父母的臂弯下快乐的长大，变成一个活的张扬的小妖精。

跟着阿宁走到街上，阿宁一路买了很多吃的，在这几日，阿宁爱上了这里的辛辣小吃，她也不吃三餐，晚上在街上一路走一路吃，吃饱又洗澡睡下，偶尔侧躺着，眼睛盯着窗外，大大眼睛里，眼泪转了一圈又一圈，她咬咬牙，硬是也没落下来一滴泪。

莫须有心疼的用手虚抱着阿宁，后来阿宁眼睛睁累了就眨眨眼睛，慢慢的睡了下去，那滴转了好久的泪被沉沉的眼皮压着，不堪重负的从眼角挤出来，一瞬间就从脸上划过落在灵木枕头上，被木头吸的干干净净。

就这样过了几天，有一天早上，莫须有起了个大早，倚着窗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时不时回头看看阿宁。没过多久，莫须有听到阿宁一声痛呼，猛然回头，看着阿宁在床上抱着肚子蜷缩着滚来滚去，小小的圆脸上满是汗珠，莫须有爬在床前，不断的用手去抱阿宁，急的自己也出了一身汗，过了一会儿阿宁痛晕过去了。

莫须有看着床上汗湿了一身的阿宁，脸色苍白，小小的身子一点生机都没有，这样看起来，好像已经有了阿宁长大后的模样。

莫须有难受极了，又什么都做不了，他瘫坐在床边，只是看着阿宁，不知过了多久，阿宁终于醒了，她在手心里变出一个妖界常用的通讯牌，

她说，“父王，舅舅，阿宁好难受……”

过了一会儿通讯牌像前几日那样，亮起了红色，然后红色占据了整个通讯牌，然后红光消失不见，整个通讯牌化作一个黑色的小木块沉沉的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