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逃兵(1 / 1)肆柒四七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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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邸恒来到三味堂时,师姐后面已然排起了队,我小跑着去师姐旁边的桌前坐下,伸手请师姐身后队伍的人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男孩儿猛地坐在我面前,身上一股血腥味。

我皱了皱眉,指了指脉枕,让他把胳膊搭上来。小兄弟小心翼翼地把右手伸到桌面上。走到我身边的邸恒突然抓住男孩儿的手,掰开他的拳头,食指和中指有一层厚茧,邸恒另一只手拉过他的左手,手掌关节处的皮比常人要厚一倍。

男孩低着头,偷瞄了两眼冷眼蹙眉的邸恒,又重新把头低下,瘦可见骨的双手在邸恒的手里明显地颤动。

“军营里跑出来的?”邸恒动了动嘴角,“逃兵?”

“不是,我不是。”男孩突然跪倒在地上,给邸恒磕了个响头,周遭看病的人统统把目光投过来,“我……我是……”

男孩求助似的看向我,我收了以往的笑,也严肃起来:“你站起来,好好回答,你叫什么?”

“我叫陈康。是,我是从军营里出来的。”男孩看我不帮他,突然眼神里透出绝望。如今深州边关形势不稳,焉宿始终蠢蠢欲动,战争一触即发。正是这关键的时候做了逃兵,自己的命定是要交代了,“我也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军粮不够,我们每日都分不到几碗粥,身边的战士又一个个都得了病,与我同住的兄弟都埋了好几个了,我若是再不跑……”

邸恒闻言两道剑眉都堆在了一起:“战士生了病,那军医呢?”

“张大夫和李大夫在给我们治了,可治的没有得的快,康复的没有死的多,昨儿个我们就有个兄弟跑出来了,我是看他没出事儿才跟着跑出来的。”男孩儿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

邸恒冷眼看着他:“军营里出了传染病,为何将军不报?”

我拍了邸恒一下:“他只是个普通战士,他哪知道这些,你吓唬他有什么用。”

陈康看我为他说了两句话赶忙抬头看我:“我家世代在深州,我想,我想若是堂主和潇大夫肯去帮个忙,定会,定会……“

他一边说一边看我,盼着我能给他把话接下去,邸恒抬起头没看他,接着他的话说:“定会能让你扯谎说是出来请了大夫,免得一死。”

我抬眼瞪了邸恒一眼,邸恒依旧不为所动。我伸手拉了陈康起来:“若是我能帮得,我定会帮的。只是你们那是军营重地,岂是我能随便出入的。”

“能的,能的。”陈康眼里突然闪了光,“只要堂主肯,哪有人会拦。”

我站起身看向师姐,师姐有点担心地回看向我,我拍了拍师姐的肩膀,促狭一笑:“我先去探探情况,若是我治不了的病我定转身就跑,绝不给三味堂丢脸面。”

军营的大门前便是一股威严之气,守卫一看到陈康立刻喊起来:“好你个小子,跑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敢回来送死?”

陈康被两个守卫擒住就要往营内押送,我上前一步,敛衽行了半礼:“这位军爷,在下三味堂堂主程湘,陈康小兄弟今日来了我三味堂,听闻军营内将士纷纷病倒,将士数量如此多,几位军医定是已经应接不暇。如果我三味堂能尽绵薄之力,程某定会全力以赴。”

两个守卫看着我愣了愣,两个人的眼神都亮了亮,他们对视点点头,其中一个押注陈康,另一个飞快地跑进军营去。留下的那个看着我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朵,陈康被押的紧紧的还不忘梗着头喊:“还不放开我,我可是给你们请来了大夫!”

邸恒乜斜了陈康一眼,陈康立刻安静下来。

我偷偷一笑,果然是邸恒,这不怒自威的本事我倒是羡慕。

我虽想到了我定是能进军营的,却万万没想到将军会亲自迎接。我看到几位军医像刚被揍过一样的乌眼圈有点心痛又有点想笑,几位军医向我微微点点头,我也回了个礼,坦然坐到一位战士的床边搭上脉。

“是如何的症状?”我问道。

“患病的战士多是咳嗽或发热开始,如今有严重者咳中带血,”一位年纪稍长的军医细细回答,“如此这般的症状,再与脉象结合,我们担心……”

我适宜躺在床上的战士张开嘴,舌边尖发红,那大概是不会错了。

“是蒸骨病。”我理了理衣裙站起来,几位军医纷纷面色略有恐慌,但并不惊讶,想来是已经知道了。

“不知道几位前辈有何高见。”我认真地看向几位军医,沉默了一阵,仍是刚才那位开口说:“我们查遍古籍,并无蒸骨病治愈的案例。我们想此病传染性极强,又极难治愈,只好先以天冬滋阴润燥,以生地黄凉血,再辅以川贝、百合止咳,至于最终的效果……老朽还不敢妄下断言。”

我点点头:“古籍中确也还没有能够治愈蒸骨病的方子,晚辈曾在闲暇时琢磨过一味药方,却也没有实现过,我稍后将方子拿来与前辈过目。不过当今最主要的,”我看向将军,“倒是将这些患病的战士们与尚还康健的战士分开,也端不要再让他们跑到军营外。如果照顾战士们的人手不够,我三味堂自不会不管。”

我看向邸恒,邸恒点点头,将军向我用力作一揖:“堂主之心,为国为民,我韩某感激不尽。”

我侧开身子让了半礼:“韩将军大可不必,如今深州形势不乐观,三味堂冲不到前面作战,这些小事还是帮得上忙的。韩将军尽可放心,我定会带三味堂的伙计弟子们同来。”

邸恒看向将军:“只是不知道这病在军营里是因何而起。”

韩将军叹了口气:“我也是不知,半月前新送来的军粮大多都掺了星星点点的霉点,深州路程远,又靠黄河水运,这种事在以前也曾发生过。谁料想此次军粮来后战士吃了便纷纷病倒。”

韩将军只是一边摇头一边叹气,看得我眼晕。邸恒定定地看着韩将军:“韩将军,可否带我们到军粮仓看看。”

韩将军大概只当邸恒是我身边一个提药箱的伙计,转目看向我,我也点点头,韩将军叹了口气,做了个请的动作。我走过邸恒身边悄声说:

“已经第十四次叹气了,我们不如打赌他今日到底能叹多少次。”

邸恒没露笑意,只淡淡的说:“正经点。”

我从药箱中掏出蒙面的纱布递给邸恒和韩将军系在口鼻前才进了粮仓。我随手拿出一个饼子,取下一根发簪挑起一点霉斑,确是与一般的霉斑颜色略有不同。

我将发簪递给邸恒,邸恒定睛看了看,问到:“听闻你们的军粮都是耿家运来的?”

“正是。”将军回答道。

“军粮自有运输,为何还有借助民力呢?“邸恒目光坚定,看的韩将军有几分不自在。

“我想这深州百姓都是知晓,深州地势最是复杂,那百崖山除非本地居民,又有谁能出入自如?”韩将军似乎是被问恼了,“更何况你一个大夫,问这些事情做什么?”

邸恒轻轻勾了下嘴角:”我想韩将军最好还是认真回答我的问题,耿家运输军粮做了多久了?“

韩将军正了神色:“阁下若是来帮忙的,我韩某自然欢迎,若是来打探这些军事机密的,那还是请回吧。”

邸恒并不在意韩将军的语气:“我也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建议将军,这几日必召集身体康健的战士们日日操练,断不可如今日一般,因为这些小病就任由营内的将士如散兵游勇一般。”

韩将军正要说话,我忙朝邸恒使了眼色:“韩将军不必生气,我们这就要回三味堂了,待我召集几位伙计,定会前来帮忙。”

韩将军朝我作一揖,我也轻轻颔首,和邸恒一同离去。

“你怀疑有人通敌卖国?”刚踏出军营,我便问邸恒,“你若真这样打算,不如早早亮明了身份,这样下去我怕韩将军会在门口贴上你的画像禁止入内了。”

“你只管看好你的病就是,调查是我的事情。”邸恒目视前方。

我哼了一声,撇撇嘴:“我知道你怀疑耿府,可将军也说了,军粮发霉的事情并非第一次发生,只是这次的霉斑略有不同罢了。”

“我只是还缺少证据罢了。”邸恒淡淡的说,“你若是有思考这个的时间,不如多花精力想想,你的赤星堇到底是如何扎在我身上了,否则我若查无结果,定会带你回建安复命。走吧,你带我去耿府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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