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恒身边坐着的姑娘仰头很是疑惑地看了看我,重新微微一笑,将视线转回到邸恒身上。我定睛看了这个锦霜一会儿,眼神虽说勾人,却绝不轻浮下流。但看衣着举止倒像是哪家大户人家深闺里教养得当的女儿,可又比那些一板一眼的姑娘们多了许多灵动与活泼,当真不愧是红绡院的头牌。
“邸大人既然已经有了家室,怎么还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啊。”我将手中的折扇飒然打开在身前,很是轻浮地晃了晃,一脸色相地看向他怀里的姑娘。
邸恒看着我的样子,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抬起头来挑衅地看着我风流的样子:“方才下人来问时我还想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想要跟我邸恒抢女人,原来是你这个刺头货。”
“如今邸大人知道是我了,可否想着将姑娘让与我?”我斜着眼睛乜斜着邸恒,“毕竟只要邸大人想要,便能做这里的常客,而在下只是偶然寻得机会才能来上一次罢了,还不让我在这儿玩个痛快?”
邸恒伸手摸了几案上的酒杯来,仰头一饮而尽,锦霜在一旁递了帕子上来给他擦了身上的酒渍。邸恒将酒杯在桌上重重地一落:
“既然来了就不要白来一趟,想要和我争抢,还是要拿出些真本事来。”
锦霜大概见惯了如此的场景,将胳膊架在几案上,手托香腮一副看戏的样子。
我笑着摇了摇头,却将手中的扇子快速合拢,抽出了腰间的玉带,向着邸恒的方向抛出玉珠去。邸恒不伸手去拉,只是随手抓起身边的软垫,接住玉珠在空中卸了玉珠的力气,将它用力向上扔出去。
我看出邸恒的意图,并不收回玉珠,只是由着玉珠击中了摆在墙边架子上的花瓶。花瓶应声而落,眼看着正中锦霜的位置。锦爽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想要避开花瓶,邸恒突然将桌上的酒杯当做暗器一般向我弹过来,我挥动玉珠,酒杯与玉珠碰撞出清脆的声音,改变了方向,快速地击中下落中的花瓶,霎时间花瓶变成了空中的碎片。
锦霜正在这些碎片当中,我定睛看着她的步子,只见她的脚尖在身旁的几案上轻点一下,顺着力在空中快速转了几圈,稳稳当当地落在几案的另一侧,不仅未曾被那些碎片划伤,裙裾上连水都未沾一滴。
我有些惊讶,即使原是知道她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也没料到居然身手如此敏捷。我站定脚步,眼睛看向邸恒,却将手里的扇子向巧月的方向抛去。锦霜刚要闪身,邸恒却一把拉过她的胳膊。锦霜乖顺地朝着邸恒的方向倒过去,扇子打在墙上,猛地变了方向。
锦霜原以为邸恒接住了扇子,见扇子依旧向自己的方向飞来,接着邸恒扶着她的力道用力向后闪身躲避,却失去平衡跌在邸恒的怀里。
扇子应声落地,我走上前去轻轻拾起来,屋子里已是一地狼藉。
我朝锦霜作了一揖:“在姑娘面前失态了,不知方才可有伤到了姑娘没有?”
锦霜从邸恒怀里站起来,向门口围着前来观望的几个下人蹙着眉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才带着几分可爱地嗔怒将眼神在我与邸恒的脸上转了一转:“二位爷如此厚爱,锦霜实是感激,只是红绡院是个小地方,哪能施展得开这样的大动作,若有下次还请二位爷趁早找了合适的地方,锦霜一定前去观战。”
邸恒重新坐下,手搭在膝盖上看向一旁嗔怪却娇俏的锦霜:“今日的兴致算是坏了,你先回去吧,这个就当赔给你的。”
邸恒说着将银子扔给锦霜,锦霜伸手接住,朝邸恒可爱地眨了眨眼睛,轻轻行了礼退出了房间。我将地上的残局向周围提了提,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感觉如何?”邸恒看着我却止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装扮,并无什么异常。
“没什么。”邸恒笑着摇了摇头,“你穿男装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今日怎么到了红绡院来?”
“当然是想着过来和这儿的姑娘学习一二,省的邸大人还要劳苦跑这么远来寻欢作乐。”我撑着头摇头晃脑地说。
邸恒看着我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正了正神色:“我在问你正经话。”
“我回答的自然也是正经的。”我也端正了神色,“毕竟这里是别人的地方,邸大人不会不知道隔墙有耳吧?”
邸恒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那程兄,换个地方说话?”
我也站起身来,朝邸恒微微弯腰作了一揖:“邸兄,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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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玲珑堂的二楼窗边琢磨着既然是邸恒请客,必须吃点好的,邸恒正坐在我对面,看着我两眼放光地瞪着一桌子的菜。
“现在说吧,你去红绡院做什么?”邸恒并不怎么吃东西,面前放到筷子都没有拿起来。
“你是去做什么的,我就是去做什么的。”我挑挑拣拣地翻着盘子里的菜,“听闻红绡院的老板很是不一般,便想着去一探究竟。”
邸恒朝我皱了皱眉:“你是如何知道的?”
“耿闻清昨日无意间说漏了嘴罢了,”我喝了口茶,看了看邸恒的表情,“看样子邸兄是早就知道了?”
“只是听闻过他与红绡院关系甚密,”邸恒点点头,“不过朝中权贵在民间多半都有些自己的家业,他开了红绡院也不算稀奇。”
我点点头:“确是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只是我听闻红绡院从前的头牌居然是纨青,而纨青已经在不久前被他赎了身。”
“纨青?”邸恒皱着眉想了一瞬,“耿闻清的继母?”
我点点头:“自己家的舞女还要亲自下场赎身,想必他并不愿意旁人知晓他与红绡院的关系。而已经被赎了身的女人居然远嫁去深州,此事便值得深思了。”
“因为纨青被赵廷瑞派去了耿府,所以你才觉得红绡院的舞女有问题。”邸恒看向我,我点了点头:
“我上次去时便觉得红绡院里的舞女走路有些奇怪,大多与纨青类似,只是步伐轻盈不足纨青的一半。那儿的下人说这些舞女都是自小练习才能够做到如此的舞步,纨青则是格外出众的一个。下人的话或许可信,只是在我看来,他们自小练习的并不是舞姿罢了。”
邸恒很是赞许地看着我,我放下筷子:“你觉得锦霜的身手如何?”
“她在隐瞒,”邸恒很是笃定地说,“花瓶快要砸到她与她躲避你扔来的扇子时大概是她的真实水平,轻功很是不俗。她借着我的力躲避扇子时大概全然出自本能的反应,身手不仅灵巧,而且很是有力。只是后来她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灵敏,故意卸了力气摔在了我身上而已。”
我点点头:“她已经比许多姑娘强了不少,但还是不够聪明,否则不会在我的玉珠与扇子下丝毫未伤,这也是为什么只有纨青走了她才能成为头牌。”
“你为何一定要从红绡院的头牌身上下手,锦霜如今红透建安城,若是赵廷瑞想用她做出什么动作岂不是麻烦,为何不将最趁手的人藏在自己身边?”邸恒看着我。
我想了一会儿:“起初只是因为听闻纨青曾是头牌罢了,不过如今我倒是想到了一个还算说得通的解释。”
“说来听听。”邸恒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放在嘴里。
“培养一个纨青一样的人大概要花不少数目的银子,如此贵重的人若是只藏在身边当做一个无名的普通杀手定是可惜了的,”我想了想,说道,“但倘若将她捧成建安城的头牌,她便不需要再隐藏在暗中行刺,她可以自由地出入各种大场面,或者成为赵廷瑞在某个乡绅望门身边的眼线,就如同当初纨青嫁给耿叔一般。倘若说耿叔娶了建安城里的头牌舞女,此事并没有人会想什么,但若是深州名门娶了建安城一个藉藉无名的女子做续弦,恐怕才会叫人想要一探究竟。”
我一口气将话说完,邀功似的看着邸恒,邸恒垂着眼睛想了想,点了点头。我很是骄傲地昂着头笑了笑,问道:“我说完了,该你了,你又是为何而来啊?”
邸恒眯着眼睛,故意做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看着我:“当然是家里的这个已经看腻了,出来找找新鲜了。”
我坐直了身子佯怒瞪着他,邸恒才笑着摇了摇头:“可还记得之前赵佩瑶的赤星堇?”
我轻轻点了点头,邸恒接着说:“赤星堇既然被赵廷瑞当做香料使用,那么用在女子身上才是最正常的。可还记得耿府用工人作为赤星堇的试验品?”
“你怀疑赵廷瑞用红绡院里的姑娘们来作为赤星堇的试验品?”我有些惊讶地看向邸恒,随即摇了摇头,“可今日在那里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邸恒点了点头:“味道的确是闻不出,但我们今日也只接触了锦霜一个女孩儿而已,既然她是头牌,那么想必也是很难成为一个普通的试验品的。本来今日我打算在红绡院多停留些时间,只是没想到碰到你了。”
“那你是觉得我坏了你的事?”我手叉着腰瞪着邸恒。
“别跟个泼妇一样。”邸恒朝我皱了皱眉,“今日能得知你方才的那一番分析也是很大的收获,只是赤星堇的事情如今的确尚无头绪,从红绡院开始查起大概能得到一二分的线索。”
我想了想,轻轻点点头:“这还不简单,交给我就是了。”
“你要做什么?”邸恒停了筷子,蹙着眉看向我,“你可不要再做出什么冒险的举动,到时候赶去救你的还不是我。”
“我自然会照顾好自己的。”我随便夹了菜扔进嘴里,“只是红绡院是女人呆的地方,若是当真有你说的那些可怜的姑娘,想必也不会轻易让外人见到,更何况你也算是个重臣,女人的事情还是女人解决最为可靠。”
邸恒看着我,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我将脸伸到他的眼前,“才在红绡院呆了半日,就已经看不上我这种普通姑娘了?”
邸恒很是无奈地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能在歌舞坊里出入自如都不脸红的姑娘能算得上是普通姑娘?”
“邸大人这是嫌我脸皮厚啊。”我坐回自己的位置,夹了菜给自己吃。
邸恒抬眼瞟了我一眼,淡定自如的吃着饭。
“我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