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追着那道低沉的女音看过去，看见也瞳站在大明河上，银色的河水组成一道水柱托起她。

她站在水柱上，衣衫鞋子却是干爽的，她穿着及地粉色长裙，裙上流苏轻轻摆动。

“这定南城，有一个算一个，都承了他的情。”

她这话说得狂妄，却没人提出质疑。

她脚尖轻点便腾空飞起，微风吹不动她的裙裳，她一路飞来，最后落在皮皮虾身前。

她用妖力托起地上不停颤抖的皮皮虾，随后伸手把他抱在怀里。

皮皮虾变回虾形，体型比人形时小了许多，也瞳把他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婴儿。

“小女子是大明河的河娘娘……身边的童女，这只虾是河娘娘身边的小童子。”

众目睽睽下，也瞳自称河娘娘的童女，本来嘛…河娘娘那么忙，怎么会随便显灵？

河娘娘把想说的话传给自己的小童女，让小童女说出来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也瞳很穷，雇不起童女，大明河的妖精一个手掌就能数得过来，河娘娘在线卑微，只能自己友情出演童女。

莲熙看向也瞳的眼神阴测测的。

定南出事，天火地火全部涌来。也瞳不是应该在阻拦地火吗？怎么还能来这儿？真是阴魂不散！

莲熙的疑问，郁祁知道。

然而郁祁不会回答莲熙，因为他正咬牙切齿地为也瞳收拾烂摊子。

殿下的耳力一向很好，也瞳在镇仙塔边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那女妖刚刚叫自己小女子？啊呸！她好意思！啊呸！真不害臊！！！

这女妖刚刚喷了一口血，他以为她被地火烧出内伤，急急窜下去顶替了女妖的位置。

结果那女妖微微一笑，说了声，“多谢殿下！交给你了哈。”

就…就化成一道风窜出去了。

郁祁，“……”

所以说那女妖脸皮厚得真是没边儿了！啊呸呸呸呸！她还好意思叫自己小女子！

纳兰不器默默跟着郁祁，眼看着郁祁被气到炸毛。

是的炸毛。

郁祁的发丝被气得支起来一绺，纳兰不器看得叹为观止，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很解气？

“……”

总之，不管也瞳在郁祁心里是什么形象，现在定南人眼里，也瞳是个迷一样的女子。

“你说你是河娘娘的童女，你要怎么证明呢？”人群里，有人提出质疑。

“我就是河娘娘的小童女啊，还要我怎么证明？”也瞳脑袋一歪，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不过我知道很多趣事，你们若是听了，一定会相信我的。”

“你要说什么事？”有人问道。

“你叫李二蛋吧？”也瞳唇角微勾，硬生生把一张老脸笑出少女羞涩的感觉。

“嗯。”那人被也瞳的笑容晃得脸红，轻咳一声才问，“姑娘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该知道的自然知道…”也瞳道，“三天前，你在河边钓鱼时，鱼钩勾住裤子，裤子被勾出一个大洞。

就在此时张二狗来河边戏水，你发现他脱在岸边的裤子和你一样，就偷偷和他换了裤子。随后你也脱了衣物下河戏水。

张二狗比你先上岸，发现自己裤子破了个洞，决定偷偷和你换裤子，你在他换裤子时上岸，把他抓了个正着。

然后你讹他请你吃了两天晚饭。嗷呦小哥哥干得不错！这手空手套白狼玩得很妙呢。”

也瞳的语速很快，发音还很清晰，那位叫李二蛋的倒霉蛋儿想打断她的话却根本插不上话。

这就导致了一个惨烈结果。

也瞳刚说完故事，人群就爆发了一声惨叫，是张二狗提拳揍了李二蛋。

“娘的！我就说我裤子怎么破了？”张二狗骂骂咧咧的，他不知道也瞳说的是真是假，还是提拳揍了李二蛋。

没办法，李二蛋这两天太气人了。揍人时发现李二蛋没有反驳，好家伙！感情儿那小姑娘说得是真的！

张二狗越想越气，揍人揍得更用力了，揍完人还不忘扭头感谢也瞳，“姑娘，不管你是谁，都谢谢你说出真相啊，不然我还蒙在鼓里。”

“不用谢呢小哥哥。”也瞳回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小哥哥，你身上也有故事呢。”

张二狗有了李二蛋的教训，哪敢让也瞳说出来，摆了摆手，“我相信你，你不用说我的故事了。”

“哎呦！二狗，你这就怂了？万一这姑娘只是躲在一边看到了全过程呢？”有人哂笑出声。

“嗯？你叫程十三吧？”也瞳对着刚刚出声的人笑了笑。

那人被她笑容一晃，看着她清亮的眸子，竟有些心虚，“是我，怎…怎么了？”

“没什么。”也瞳伸手把额前碎发拢了拢，“你是卖酒的吧，你从河上运酒回家时，睡姿狂放，半夜还梦游，把船上的酒都倒入大明河里了，你醒来以后发现酒没了，为了应付家里的婆娘，你说自己遇到水匪……”

“哪…哪有的事儿？！你胡说！”程十三的脸色涨得通红却还犟嘴不承认。

众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笑容灿烂的少女，心里都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莫非这女子真是河娘娘的小童女？不然那些发生在大明河的事儿她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莫非这姑娘一直在河边看着？

也瞳像是知道众人心里想的是什么，甜甜一笑，“我能看到你们做的事，是因为我住在河里。”

她说着，指尖妖力凝聚。

妖力把空气里的水珠儿凝聚成拳头大小的水球，她就一手托着水球，一手抱着皮皮虾，慢悠悠开口，“既然大家相信我是小童女了，那我今日就和你们说说定南城…被遗忘的历史吧。”

众人，“……”

看她这样，若再有人提出质疑，是要把水球儿丢到那人脸上？

也瞳没再管众人怎么想，慢慢讲出定南的故事，“一万年前，天火下沉，地火上涌。天火地火燃烧起来，生灵涂炭，苍天流泪。

定南危亡时刻，有一只大妖用性命和全部妖力生祭定南城，令天火地火消散，保下定南的土地，保下定南的生灵。”

听她说完，众人陷入沉默。

这小女妖说的话，他们将信将疑，人生不过百年，一万年前的事谁知道呢。

凡事总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

也瞳见众人陷入沉思，微微停顿片刻才接着说，“可惜三千年前玉礁仙门降下镇仙塔，坏了定南的风水。

那只大妖被唤醒，重新回到世上，降生成一只小妖……”

也瞳说到这里，低头看了看皮皮虾。

皮皮虾疼得昏过去了，他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镇仙塔里，谢嘉坐在角落里并没有修炼，他睁着眼睛，听到也瞳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真相是这样？

原来定南的一切都和妖界无关？

原来夏夏曾经是只大妖，舍身生祭定南，令天火地火退散。那是何等强大，可现在……

“他重新回到世上，却成了一只小妖，天生孱弱，无论如何努力，修为都不会增长，化形还有缺陷，说话声音还宛若稚童。”

也瞳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地盯着莲熙，“你且说，他配不配得定南人的跪拜？”

定南人听着故事，人生不过百年，他们在定南土生土长，不知道一万年前，虾妖舍弃自己保住了定南。

说感恩？说感动？是有一些的。

正如那一句，世间哪有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可这事发生在一万年前，他们没有亲身经历，心里的感恩与感动谈不上浓烈。

“那又如何？”莲熙松开挽住小李东家的手，走到也瞳对面，一字一句地说，“这只虾妖，他就不该来到世上。”

“哦？”也瞳挑眉，“假托以名姓，听凭缘法，他来这世上，有何不可？”

“你…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莲熙眼底微微泛红。

“你的痴念还是这般重啊。”也瞳微微摇头。

“痴念…”莲熙忽然笑了，“呵呵呵…有痴念才是活着，你这样没心肝的，还算活着吗？”

“你是什么身份？敢这么与河娘娘……身边的小童女说话？”寇八妹看她这样，忍不住冲上来吼着。

“呵！我是什么身份？”莲熙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