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狸在屋里,仔仔细细钻研了一下午容瑾的画,也算略有所得。
那画的种类,却是繁多,山水、花鸟、阁楼,或是大气磅礴,或是精致繁复。
君狸看着,就有些手痒,取来容瑾着人送来的笔墨,却又迟迟不敢动手,生怕一动手便是糟蹋了这上好的画纸。
她不由得又拿起容瑾的画来看了看,有一幅画是“踏雪寻梅”,虽是寻常景色,却因画师不同,而别有一番风味。
君狸走到窗前,那一侧有张小巧的桌案,正对着园中青翠苍茫的一棵文仙果树,树龄大约已有数千年,不知是何人栽种。
她将那画举在手中,又要铺在桌案上,细细观赏。
方才还未曾注意,这时便察觉那画轴上有些不对,似乎里面夹带了什么东西。
君狸用手拍了拍,见那画轴中心有些松动,便顺手扯了出来,却连带着扯出了一卷用绸带子扎住的绢纸。
“莫非是容瑾藏了什么东西在这里,后来年岁太久,便忘却了。”
君狸略有些疑惑地解开那绸带,小心翼翼地放好了,又才打开那绢纸。
却见绢纸上,精细绘着一个女子的小像。
那女子眼眸狭长,似笑非笑,肤色略有些苍白,却鼻若琼瑶,再加上朱唇饱满,不点而红。
素来人物情态,都最是难以描绘。
可容瑾这幅小像,却连这女子唇边的笑意,指尖的微颤都画了出来。
她穿了一身宫缎素雪绢裙,鬓发边并无半点装饰,只用根缎带束了发。
明明是素雅得很的装扮,君狸却无端从这女子的身上,看出一股气势。
那是生来骄傲,且天生尊贵的人,才会有的气势。
君狸蹙着眉,忍不住顺着那画上的轮廓,用指尖轻轻描绘着那女子的眉眼。
她越看,却越是觉得熟悉,这熟悉,甚至让她有了几分心惊。
“小狸,你在吗?”
门外忽然传来了玉姝的声音,打断了君狸的思绪。
“来了。”
君狸不想多生事端,只迅速将容瑾那些画收拾好了,放在抽屉里,便去给玉姝开门。
玉姝手中提了一个食盒,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君狸赶紧侧身,让玉姝进门。
玉姝也并不跟她客套,径自便进了屋子,将手中的食盒给打开了,端出两盘子菜和两碗尚且还冒着热气的米饭。
“我可比不上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玉姝一边坐下,一边说道,“他们辟谷多年,竟是也懒得吃饭了,少了许多趣味。我可与他们不同,就是一个俗物而已。”
君狸托着腮帮子,看着玉姝放在桌上的两盘卖相极好的菜,笑着说道:“玉姝姐姐若是俗物,那这三十三重天上的其余女仙,岂不都是那地上的尘土?”
玉姝抿唇一笑,也不理会君狸那番打趣,只将手中的筷子递给她,说道:“试试看,我亲手做的。可比不得你,一天也不见个人影。我还说你来了,刚好与我作伴。没想到,还是同往常一样。可见这好姐妹,也是靠不住。”
玉姝这话,粗听着,是在抱怨君狸没把她当一回事,去哪里也没同她知会一声。
君狸却是懂的,她认真瞧了玉姝一眼,便说道:“玉姝姐姐不必为我担忧,我知晓分寸。”
玉姝听她这样说,也不好多言,只得勉强笑笑。
从沈誉一事,玉姝便能看出,君狸是个有主意的。
她不喜欢别人胡乱替她做主,也不喜和别人纠缠不清,性子看似柔软,实则果断刚强。
玉姝念及这里,便暂且停了思绪,放得轻松了些,笑着指着盘中的菜,说道:“我从前在凡间历劫,运气不好,没能得到一个高贵的出身,便只能做清苦人家的女儿。腹中饥饿,不曾多用过荤腥,便爱做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菜色。”
君狸笑了笑,那桌上俨然是满满一盘子红烧肉和一盘子卤猪蹄,果然都是极肥,见不着半点青色。
她没有多说,就夹起一筷子菜吃了起来,却是味存而不散、浓厚却不腻的,玉姝的厨艺还真是一等一的好。
两人随即便沉默了下来,屋子里只听得见夹菜时,碗筷碰撞发出的轻微响声。
“我今日问吕妙语,要了好几坛子酒。小狸,你等会儿若是无事,便陪我一同去喝酒吧。”
玉姝忽然出言说道,语气平静。
君狸抬眼看向她,只觉得她满腹心事,可从面上来看,却是什么也瞧不出来。
“好。”
君狸很快就答应着,却又认真看了玉姝一眼,说道:“都说酒后戏言,当不得真。可喝酒,却也不失为一种发泄情绪的途径,玉姝姐姐的好酒,今夜我可要多喝一些了。”
君狸这话说得俏皮,却又像带了些什么别的含义。
玉姝直直地看了君狸好一会儿,才莞尔一笑,说道:“旁的东西,我没有。可这酒,我却有的是。况且这酒,也没费我半点银两,便是小狸你全要去了,又有何妨呢?”
玉姝这笑中,隐隐带着一丝凄凉,可君狸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看不清了。
君狸忽然便想到,容瑾对玉姝并无甚好印象,甚至说她“近乎疯魔”。
君狸不知道,玉姝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
但是让这样一个温柔可亲的女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想来就算不是什么大事,也必然会有解不开的心结。
晚饭过后,玉姝很快便收拾好碗筷,提着食盒便走了。
她走之前,还同君狸约好了时间,一定要三更过后,两人才去喝酒。
那时,不少仙家就都歇下了,也不怕有那不长眼的前来打搅。
君狸心中有些期待,却不是期待饮酒。
只是这般神神秘秘,做贼一般,让她感觉有几分新奇。
论心事,她可一点都不比玉姝来得少。
君狸用手轻抚着那幅“踏雪寻梅”,神色有些怅然。
她方才遍寻了所有的画,检查了少说也有上百遍,却只得那一幅小像。
看来,这不过是个偶然罢了。
只是不知,容瑾怎么会这样不小心,将这可以算得上是隐秘的画,就这样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