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终掰着指头算了算，不确定道：“五……六天？”

“整整七天七夜！”张师叔眼中几乎喷出火来，“若非我身上还带着些干粮和水，怕是都要饿死在这里了！”

沈无终暗暗好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委屈说道：

“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嘛！没办法啊张师叔，那些蠢猪们暴露的太快，当时我身边更是还有一人，如何敢跟你见面？

嘿，若不是我机灵，哪还能在这里跟你说话？”

张师叔没有太吃惊，显然已得到了这个消息，他皱着眉头问：“一共被抓了多少人？”

“据说有四五百个吧，”沈无终耸耸肩，“你在这里趴了五天，应该没少看到死人，说不定还有眼熟的？”

张师叔点点头，神色凝重，叹道：

“这次我们三教的计划算是失败了，原来虽然没有奢望你们这批人全都能蒙混过关，至少也要留下几十颗种子，如今……

算上你估计只有不到十个，具体人数还有待统计。”

沈无终突然问道：“我上次来时，身边那个王剑民也是三教之人？”

张师叔道：“没错，他是缥缈剑宗的弟子，跟你一样，算是成功留下的种子之一。”

沈无终冷笑，“可惜他已经傻了。”

张师叔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傻了？”

沈无终摊开了手，惋惜道：

“他被洗心池严刑拷问两三天，虽没有招供，但却被折磨成了一个傻子，连说话都不会了，在黑龙教这种地方，只怕活不了多久。”

张师叔静静听他说完，皱眉道：“你这个情报很重要也很及时，我会向缥缈剑宗说明情况。”

沈无终似乎心有戚戚，沉默半晌，问道：“那么你这次来，是要接我回去吗？”

“接你回去？”

张师叔愕然看向沈无终，“沈无终，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如今你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宗门怎么会让你回去？”

沈无终冷笑道：

“嘿，终于说实话了吗？当初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来魔教之前你对我说，只要我想回去，随时都能提出来！”

“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张师叔脸色不变，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当时那么说也是想先稳住你们，再说了，我看那几个少年对你好像很恭敬的样子，看来你混的还不错。”

沈无终哼了一声，讥讽道：

“混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只要被发现我是奸细，早晚难逃一死。”

他心里清楚，在黑龙教这个地方，就算日后他成了真正的影卫，也不过是只个头稍大些的蚂蚁罢了。

只要被黑龙教高层真正怀疑，结局必然是死。

“我相信你的能力！”

张师叔脏脸上露出笑容，拍了拍他肩膀，“别忘了，你可是何掌门最看好的弟子之一，否则焉能执行这等紧要的任务？”

沈无终冷笑一声，反问：“所以就派我来魔教送死咯？”

张师叔恼了：“你怎么说话呢，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沈无终哼道：“是好好的，这段时间以来，我见过的死人比过去十七年还要多，每天都担心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张师叔：“你怕了？”

沈无终冷笑，“换你，你怕不怕？”

张师叔沉默了。

良久。

张师叔决定不从正面去回答沈无终的灵魂拷问，而是曲线迂回，

“沈无终，你知不知道为了保住你，宗门动用了多大的力量？还是你以为，陆擎天那个老魔头，就这么好糊弄？”

“……”

这次轮到沈无终沉默。

影卫处的调查雷声大雨点小，虽杀了不少人，但沈无终明显能感觉到有人在暗中操控，让他逃脱了捕杀。

所以，对于张师叔的话，他是信了分的。

也非常感谢。

所以他脸色很有些阴晴不定，半晌也没吱声。

张师叔看到他脸上“感激且愧疚”的表情，欣慰地捋须微笑起来。

这孩子还不算太坏，还有救。

“我们在黑龙教高层有人！”

张师叔决定趁热打铁，抛出了一个他自认为的重磅消息，来安抚沈无终心中的担忧和惊惧。

……

……

很可惜，让张师叔失望了。

沈无终并没有表现出惊喜交加的神情，他似乎有些意兴阑珊，眼帘低垂着，淡淡说道：

“我知道啊。”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你凭什么就知道了？”

张师叔只觉胸口憋着一口气，十分难受。

“我猜的，”沈无终摊开手，“只能说，一切都太巧合了。”

张师叔长出一口气，心想还好这小子是瞎猜的，他还以为有人暴露了呢……

事实上，早在多年前，三教的高层就认清了正面刚不过魔教的事实，开始实施“谍战”计划了。

即便黑龙教每年都杀死或策反大量的三教奸细，但仍有不少人留存下来，

他们就像是一根根钉子，狠狠扎在庞大的黑龙教各个部门。

“当然了，这位师叔也只能做到保你一条小命，无法光明正大提携你……”

张师叔微笑道：“却没想到你竟能这么快就混的风生水起，着实令人吃惊不已呢。”

“还行吧，”沈无终自嘲地笑了笑：“也就是得到了五少主的青睐，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去当影卫学徒了。”

“好，好！”

张师叔连说两个好字，接着道：

“沈无终，你做得很好，只要你日后能成为一名影卫，将会是我们昆仑海藏在魔教里的一把利刃，随时都能派上大用！吾心甚慰，吾心甚慰啊！”

“这是我用命拼出来的，与你何干？你欣慰个锤子！”

沈无终不客气道：“再者说来，我有说过要继续替你，或者说替昆仑海做事吗？”

“嗯？”

张师叔眉头立刻竖了起来，“沈无终，你怎么说话呢！”

他突然觉得，何掌门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在他来这里之前，昆仑海何掌门曾跟他有过一段交谈。

当时，何掌门是这么说的。

“沈无终其人，最爱意气用事，近段时间来他也对宗门很有些怨气……派他去魔教卧底，我怕时间久了他会反戈，你不得不妨。”

张师叔原本还觉得掌门多虑了。

三教培养的精英弟子，从小都被灌输济世思想，魔教的种种劣行……

他不比谁清楚？！

不比谁更痛恨？！

心里会没点数吗？！

就算他沈无终对宗门有怨念，那也是他姓沈的犯错在先，根本没道理弃暗投明！

但是现在，张师叔不得不佩服何掌门的真知灼见。

在魔教安插卧底是件十分不易的事，尤其是沈无终这种在风波后幸存下来的“种子”，这是日后必然能排上大用的。

张师叔觉得，自己一定要趁早消灭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某些危险想法。

“沈无终，你忘了在你小时候，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谁给了你救命的馒头？是谁把你养大，教你修炼，教你做人？”

沈无终低头道：“我没有忘。”

“很好，这说明你还有良心，”

张师叔接着道：

“那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你永远是咱们昆仑海培养的孩子，何掌门、我、大家都爱着你，

虽然你曾在宗门里受过一些委屈，但我们又何尝不是为了你的幸福去考虑？”

张师叔按住沈无终的肩膀，郑重说道：“你现在虽然身在魔教，却仍是为天下苍生的谋福祉大英雄！”

“大英雄？”

沈无终冷笑一声，“张师叔，我不是三岁的小孩。”

张师叔恼将起来，寒声道：“你小子不要忘本！”

“忘本？嘿，我就是忘本了，你咬我？”

沈无终被他激起了胸中的委屈和火气，针锋相对，毫不避让，“我今天还就告诉你了，张朝阳，你踏马的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不干了！”

张师叔一愣，喃喃道：“你……不干了？”

“对！就是不干了！”

沈无终恶狠狠说道：“从此以后，我姓沈的就是真正的魔教弟子，前途一片光明！”

“你……”

张师叔终于怒发冲冠。

他脏兮兮的胡子都在颤抖，戟指沈无终的鼻子，厉声喝道：“我提醒你，莫把家法当儿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