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答他,“对,太太想挨着宝石丽创业,我做丈夫的硬着头皮来让你见笑了。”他回头看沈小斐,她嘟着嘴端坐,看到自己喝酒有点小生气,眼光寸步不离。
“噢,我太失礼了,”程朗随他一起回头,才发现人家太太也在现场。
沈小斐松了一口气,“终于转入正题了,我这个主角出场得未免有点黯然失色,就怕两个大男人喝光这支红酒就散场。”
当众人以为程朗终于意识到当着人家太太的面邀酒有实力已,程朗接下来的话却让三人大跌眼镜。
“瞧我真是失礼,竟忘了给凌太太倒酒。”程朗哈哈一笑,赶紧去拿酒杯。就在他回头看沈小斐那一眼,电光火石的一秒对望,她竟看到他憔悴深远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忧伤。那个眼神让她不禁恻隐起来。
凌霄一个箭步抢过勒桦的瓶子,“程兄千万别客气,我太太不能喝酒。”
“喝一点无妨。”
“一口也不行,她要准备给我生孩子,备孕期间不能碰酒精。”
沈小斐万万没想到凌霄竟然对着一个刚见面半小时的男人说这些私密的话题,她最不高兴在工作场合里说私事,尤其还是对着陌生男人说敏感话题。她又羞又气,扭过脸去。凌霄呷了一口酒,走过去摸摸她柔软的长发,低声说,“小傻瓜,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男人一脸宠溺。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不许他碰。凌霄低下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又不是正式的工作场合,朋友之间喝酒,别太紧张。”沈小斐瞪了他一眼,“你什么都答应我,除了谈生意的时候喝酒。我宁愿不买了。”
凌霄微微一笑,低声哄她说,“男人坐下来喝酒也分很多种,应酬的假开心,谈判的装紧张。今晚我和程兄一见如故,高兴了喝两口,请凌太太批准。”
程朗脸上披满了霓虹的光,微笑着看凌霄和沈小斐低声耳语,嘴角动了动,转头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那正好,今晚我和凌兄喝个痛快。”
沈小斐见这二人臭味相投,索性刁蛮起来,“凌霄刚才说了要生孩子,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事,他要生便也不许碰酒精。”
房间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凌霄摸摸她长发,把手腕垂到她面前。她知他想解开袖扣,嘴上虽然还在生气,却伸出葱指温柔地为他解了袖子的卡地亚,把两个衣袖折到手肘下。她看得出凌霄与程朗意气相投,要喝个尽兴。
“你们要梅洛有什么用?”程朗饶有趣味。
凌霄给他倒酒,“小斐想给孩子们做个亲子城。”
“我这里?”程朗几乎呛到,抹了抹嘴角的红酒,转头望向沈小斐,“凌太太想做个怎么样的亲子城?我想听一听。”
按商场谈判的道理说,她的构思绝不能透露给卖家。可是眼前这两人已经无话不谈,她也索性笑着描述起她的梦幻乐园来。
“程先生,梅洛10楼以上外形设计得跟古罗马斗兽场似的,中空的6层改造成太空探险世界,一个商铺就是一个太空主题。古罗马斗兽场的房间外都有独立的拱门露台,最适合架一部专业级80DX高倍观星望远镜,让父亲教孩子看星座。我想这是每个人毕生难忘的一趟旅程。”
“太棒了,一支80EQ等于几晚房费,还不如度假住一晚,先作启蒙。”程朗点头赞许,笑了起来。
“对,贸然入手的父母不多,但愿意周末亲子家庭却非常多。”
“酒店还能按望远镜型号来定房型,小朋友直接试用,估计晚上看星星越看越兴奋,你选用的床垫一定要承受得了小家伙又蹦又跳。”他话虽说得兴奋,然后看沈小斐的眼神意味复杂。
那个一闪即逝的眼神让沈小斐心里发痛,它像野兽一样孤独,又像遥远的星空不可触摸。沈小斐思忖着凌霄唯一流露出这个神情,还是在她躲在赵奶奶屋里的晚上,他找不到自己跑到天井发狂嘶吼的时候。
凌霄不知道沈小斐的心事,见二人思路相近,说得火花四起,便哈哈地笑,“程兄,你把梅洛10楼以上设计了高达65%的公摊面积,哪个建筑设计院都不敢承认是自己的手笔,至今还无人认领。哈哈,唯独我们小斐喜欢得不得了,也算是你的知音。”
程朗抬头望向窗外的星空,悠悠地叹气,“以前我也玩望远镜,喜欢拍摄夏威夷的湛蓝色海岸和头顶的深空天体。每个周末傍晚,我们驾车一大堆仪器去无人海岸线,有自动化赤道仪,APO镜,大口径的折反镜,就为了拍最美丽的星影……”他陷入回忆里,明亮的眼睛转淡,之前一闪而过的忧伤变得铺天盖地。
一支勒桦红酒已被两个男人喝完了,窗外的夜色却越来越浓艳。
程朗扶着眉心,有点疲倦,“你们有备而来,打算出什么价买下梅洛?”
凌霄微一沉吟,赵榷报给沈小斐的数字绝对可靠,但第一轮商务报价上浮下调幅度的战术,似乎不太适用于程朗身上。眼前的程朗仿似有种沉醉的魔力,让他对今天两轮谈判深深疲倦,何清华忽略了的对赌条款、方正运筹帷幄的财务融资成本……像窗外楼宇的霓虹逐一熄灭。他决心不作修饰。
他给程朗倒了最后一小杯红酒,说,“税前8.8亿。”
“公道。”程朗点点头,一饮而光,“这是个合理的良心价。”
沈小斐心里欢呼振奋,她的亲子城计划前进了一步。
“可是,梅洛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地方,我绝对不卖。”他环视了一圈凌乱的办公室,“这里是我在南港城最后的痕迹,凌兄,实不相瞒,我们以前曾打过交道……”
话音未完,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下,正在聚精会神听程朗说话的凌霄连忙回头,原来廖美儿手里的水杯不慎打翻,弄湿了沈小斐的毛衣。
他连忙在程朗办公室里到处翻开文件找纸巾,廖美儿也急忙给她揩擦。凌霄好不容易找到纸巾,可是水早已吸进她的毛衣里,湿了半个手臂。窗外的夜风带着新寒,沈小斐手臂的水很快冷下来,打了个喷嚏。
凌霄给她披上大衣,暼了一下还在慌张道歉的廖美儿,她工作的场合里从来没有过这么笨手笨脚的表现,刚才是怎么了?
他怕沈小斐着凉,匆匆和程朗说了几句结束语,带着两个女人下楼去了。廖美儿手足无措地站在电梯里,不敢与他微愠的眼光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