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结束酒会已是半夜十二点,助理徐松带着他驱车回到槿园的地下停车场。
车内的灯在晚上特意调成朦朦胧胧的,徐松从后视镜看着后座的老板,他是老板的生活助理,两年多来,不说全了解他的生活,百分之八十还是知道的。
这样一言不发靠着座椅假寐着,只能看清他冷硬潇肃的面部轮廓,不过他敢肯定,老板又是剑眉蹙着,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上下显而易见透着一股疲惫。
他就不明白了,公司早就在国际上站稳了脚跟,本来就不用事事亲力亲为,搞得自己像一个陀螺一样,恨不得天天全世界飞,连个休息时间也不留给自己。
偶尔几次老板实在没有文件可以看的时候,他看老板有时盯窗外愣神,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神情异常哀伤,眼里满满的都是思念与爱恋。
有时又翻着抽屉里的竹编相框微微笑着,笑容宠溺温柔。
那时他才知道老板心里有个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为了不再时时刻刻想起她,不惜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甚至他还陪着老板去过医院买安眠药来助睡,如果那个女人看见了心里会怎么想呢?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两年多也没见过,难不成是被迫分手了?
徐松在这边胡思乱想着,后座的林珩早就捏着眉心撑着膝盖准备下车。
“明天我不去公司,不接电话,不开会议,有什么事等后天再说。”
清冷的声音蓦地从后座传来,惊醒了愣神的徐松,他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然不等他说些什么,林珩早就推开车门往电梯方向走去。
——怪事了,老板自打接管公司以来,从不缺席早退呀,难不成是因为美色,啊呸,找老板娘,嗯,也只有这个可能性高点了。
不过他看着,可能喝多了酒吧,老板挺拔的身影微微弯曲着,走路有些摇摆,不经意间散发出的苍凉看的他心里不由得一酸。
“啪嗒”一声,微白不刺眼的灯光亮起,照亮整个客厅,瓷砖地板墙壁都是温馨暖色调的现代装修风格,一点也不像一个男人居住的房子。
林珩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把西装外套脱下随手往客厅沙发上一扔,到了一杯阿姨早就准备好的柠檬薄荷水喝下,微醺的脑袋总算清醒如初。
看着当初与她一起选的房子,到如今才觉得多了几分真实感,垂眸轻轻一笑,松了松领带,提步往卧室走去。
“哗哗”水声响起,几分钟后,林珩穿着一身灰色短袖长裤家居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对面书房走去。
电脑屏幕在房间一角发着微弱白光,林珩坐在桌前却无心办公,满脑子都是明天与她见面的场景。
想着她会穿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表情,对他是否会陌生,又是否还能看得见他?
在置物盒里拿出一串钥匙,起身走到书架旁,蹲下身把保险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本相册和一个文件袋。
起身后文件袋被林珩随手扔在书桌上,捧着相册坐在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
干净修长的双手小心翼翼翻开封面,深邃漆黑的眼眸触及照片里的人时,瞬间溢满柔情,清冷的面容褪去锋芒,温柔的不可思议。
嘴角上扬,笑容怜惜宠溺,喃喃低语,“小禾苗,我想你了!小石头想你了!”
————
“我回来了!”
门还没开,奚清清朗的声音就自门外传来,惊醒了在沙发上小睡的人儿。
“唔……哥哥,你回来了!”奚禾撑着手坐起来,由于刚醒,轻柔的嗓音略微带着丝沙哑,茶色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肩膀上,眼睛上蒙着的梧桐花绸带亦松松垮垮的,身上穿着粉色的家居短袖套装,愈发衬的肤色粉嫩细腻。
“你怎么在这睡呢?不是让你不要等我吗?”奚清鞋也没换,看见奚禾迷糊想站起来,连忙大步走过去扶住她,眉头紧蹙,神情略显责怪,又伸手把滑落的毯子包住她。
“没关系的哥哥,张阿姨什么都帮我弄好了,我不会让哥哥担心的。”听出奚清话语里的关心,奚禾心中暖意多过愧疚,只是初到一个陌生地方,她心里总是不踏实,就是没有安全感。
张阿姨虽然也是从美国和他们一起来的,但毕竟不是亲人,她又不想哥哥担心,只能这样做,可还是让哥哥忧心了。
想到妹妹如今的情况,奚清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动作温柔,神情苦涩。
“我让张阿姨煮了醒酒汤在厨房里,哥哥去喝一点吧,一身的酒气。”似是被熏到了,奚禾皱皱小巧的鼻子,从毯子里抬起一只手挥了挥,精致的小脸上隐约可见嫌弃。
奚清泄愤似的抬手敲了下奚禾的额头,奚禾“呀”了一声,伸手去揉,不小心把眼睛上蒙着的绸带给带了下来。
奚清一边帮她把绸带系好一边与她说,“你还敢嫌弃我,我这是为了谁啊,小没良心的。”语气很是委屈不满。
以前在治疗的过程中他们都不敢提及这些敏感的话题,生怕她多想,心理医生也说要小心翼翼照顾,不然很容易和他们妈一样抑郁。
如今好了,妹妹什么都忘了,人也变得开朗起来,玩笑话也能说了,不再困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神伤。无事时听听音乐,听听电视,或是去外面晒晒太阳,练习钢琴。
这是他们喜闻乐见的事,只是代价太大了,相当于一命换一命。
“小禾苗知道哥哥是为了小禾苗好,小禾苗不会忘得,小禾苗去睡觉了!”
待奚清把绸带绑好之后,奚禾对着哥哥说完一顿顽皮话后便拢着毯子往自己房间慢慢走去。
他们半个月前就回国了,这座房子还是姑姑托人在京城提前为他们置办好的。
奚禾从小就懂事聪慧,半个月时间足够她在张阿姨的帮忙下摸清房子的边边角角,所以奚清才一点不担心妹妹会摔倒,也没想过扶一把,毕竟这时候越帮忙她越容易多想。
在奚禾的手搭上门把手时,奚清略带试探的声音自厨房来,“哦对了,明天咱们家会来一个客人。”
来一个客人?
奚禾疑惑,哥哥一般在工作的人事很少在她面前提起,除非这个人与她自己有关,难不成又是什么权科医生?
是了,哥哥每出差去一个地方都会打听那里最出名的眼科医生,有情况的话就会打电话和她提前说一声,以免她心里抵触,才敢往家里带。
只是每次都带着微薄的希望而来,满满的失望而去,每个都是摇头说不行。
或许是她的病情太棘手了,其中一个看完还写了一篇文章往他们医学界论坛上发,这下更多人望而却步,不敢接手。
哥哥与爸爸知道后异常暴躁,还是她自己看得开,看不见就看不见吧,总比什么都失去的好。
她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也就没多问,微微用力转动把手,直到哥哥说出那两个字。
“他叫林珩。”
林珩?
林珩!?
林珩!!!
骨节泛白的手突然顿住,那两个字就像魔音一样,从远方慢慢传来,在耳边不停的盘旋,久久不曾散去。
她的心突然跳的快了起来,脑海中模模糊糊出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温柔深情的唤着她的小名,“小禾苗,小禾苗……”
就像这两年间不时梦见的那样,总有一个身影在她的梦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
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她一定是认识他的,一定是对她很重要的人。
这个林珩会是他吗?
“奚禾……妹妹……小禾苗……”
奚清急切的喊声突然响在耳边,奚禾恍惚间回过神来。
“啊……怎么了哥哥?”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
“我……我没事,这就去睡了。”
说完不等奚清回应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奚禾也不管哥哥会如何疑惑,独自靠在门上,掩饰突如其来的慌乱,小脸上有几分苍白,就像突然被家长捉到早恋的叛逆孩子一样。
随手解下绸带放在床头柜上,掀开被子躺上床,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梦,梦里还是那倒身影,那温柔的呼唤……
而门外的奚清则双手紧握,眼底满是紧张,生怕奚禾有抵触反应。
还好还好。
闭上眼,呼出一口浊气,心里庆幸着。
来到房间阳台上,奚清手里夹着一根点燃的烟,模糊了他的眉眼神情。
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来的时候大家都劝他不要回来,不要看见林珩,就不会让妹妹想起来,不想起来什么事都不会有。
但想起心理医生说的话,他不敢去赌那个万一。
“选择性失忆能恢复的可能性很大,万一没有能安抚和稳定她情绪的人或事在身边的话,病人会再次面临崩溃和抑郁,最后结果都是死亡。你们最好是找到发生那件事时病人最牵挂最放不下的人是谁,由他去安抚和开导,会事半功倍。”
所以他回来了,在打听到林珩两年间没有交女朋友时,他迫不及待把华尔街的工作移交好,带着妹妹回到京城。
晚上见的那一面,更让他放松和高兴,林珩没有忘记他妹妹,仍然记得牢牢的,而妹妹也没有对失去的全部记忆抵触。
就说明他做对了,悲剧不会被重演,想到这,赶紧拿出手机给远在西雅图的亲人们诉说这个好消息。